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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升,金色的光芒撒在潔白的寒霜之上,更顯光亮。

這個時節正是很多人早已醒來且憋着一泡尿,但卻不願意起床的時節。不過,這些人所在的這座桂陵城卻並沒有因為他們的懶床而顯得冷清。

相反,他們的缺席似乎沒有絲毫影響到這座西越國第三大的城市。城市的長街上一大早就熱鬧了起來,和往日里沒有什麼區別,到處都是噴薄而出的團團白色熱氣,到處都是吆喝叫賣之聲,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桂陵城中勤勞早起的大有人在,也許這些人也不想起這麼早,可是他們中的大多數卻都有不得不起這麼早的理由,雙親需要贍養、娶妻的聘禮需要爭下或者幼子需要撫育、妻子重病在床……

當然,這些早起的人中也有些是本不必早起的,他們非但不缺吃不缺喝,而且家裡早已粟紅貫朽、酒肉發臭。

坐在一頂八人合抬大轎中的錢旺財就屬於不需要早起的一人,外號“錢半城”的他自然不缺吃喝。別的不說,就他這一身膘,就算半年之內只喝水不吃一口飯都餓不死。

錢旺財坐擁金山銀山自然不缺錢,每天堅持早起卻是他這十幾年養成的習慣,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這座城市中的幾條主街轉上一圈。

最初,在他站着還能看到自己腳尖的時候,他都是用自己的雙腿走上一圈。

慢慢地,看不到自己的腳尖了,他便用轎夫們的雙腿替代了自己的雙腿。

轎夫也從最開始的兩個發展成了現在的八個,如今,這八個也似乎有些不夠用了。

錢旺財每早轉上一圈自然不是為了練這幾個轎夫或者一旁伺候的小廝,為的是巡視他的鋪子,近百個當鋪,“錢氏典當”。

說是當鋪也只是通俗的叫法,他的錢氏典當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典鋪。

典鋪不但做當鋪的那些生意,收取典當的珠寶、首飾、古玩、字畫、傢具、衣物等,還做當鋪不做的那些生意,收取典當的房子、田地等。

經過錢旺財這些年的經營,桂陵城中能排得上號的前一百個大當鋪中有六七十家都是錢旺財的,在素有“當城”之稱的桂陵城,有這種成就卻也着實不易,而且他還有了錢半城的稱呼,可他卻對目前的狀況還不是很滿意。

錢旺財自己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當初他從當鋪的“後生”干到“票台”的時候連做夢都會笑出來,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真是值了,覺得自己再無所求了。

可當他擁有的越多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越不滿足,快樂也越少了。

儘管錢旺財對現狀還有些不滿,還想把其他幾十家大的當鋪擠走或兼收,但他卻知道這只是妄想。因為,剩餘那幾十家大當鋪的東家要麼是官府要麼是寺廟,都很不好惹。

透過一側的轎簾,把自己的近百個鋪子看了一遍,錢旺財便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一旁侍候的小廝趕緊放下了帘子,錢旺財閉上了僅剩一條線的眼睛,開始養神。

就在錢旺財半睡半醒之際,轎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同時轎子猛地一個踉蹌,接着錢旺財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像個西瓜一樣從轎子里滾了出去。

“哎呦……”錢旺財在地上一口氣滾出了丈許的距離,要不是最前面的兩個轎夫和小廝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估計這個距離還能再遠上個三四倍。

被一眾下人拉起的同時,錢旺財雙眼大張,上下眼皮間縫裂開了指甲的厚度,聲若破鑼地怒喝道:“怎麼回事兒?”

“老爺,是這個姑娘突然闖出……”轎夫小心謹慎地道。

“錢,錢大老爺,我們是親戚!”一個瘦削的年輕姑娘有些羞怯地踱步到了錢旺財的跟前,聲音柔弱顫抖地打斷了轎夫的話。

“親戚?”錢旺財打量了一眼身前這個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的年輕姑娘,只見她十八九歲年紀,身上的衣服雖然早已補丁上摞着補丁,但卻洗的乾淨利索,臉上不施粉黛,身上也沒有什麼像樣的首飾,卻也不失端莊素雅,而且她本身的容貌也是清新脫俗,宛若一塵不染的芙蓉。

錢旺財本打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害自己摔了好幾大滾的罪魁禍首,可是一看到來人這個模樣,他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漣漪,心中的怒火頓時就消了大半,雖然自己此刻仍舊端着架子沉着臉,但是心中卻有了一絲暖暖的異樣。

不過,錢旺財對這貌美姑娘口中的親戚卻十分的不信,他可不記得自己的親戚中有這麼漂亮的。

是不是親戚對錢旺財來說也不重要,親戚又能如何?這些年,他每年都會趕走至少百十個上門攀親認戚的窮鬼。

年輕姑娘:“對,我們是親戚!你二姑姑婆家的妹子嫁給了張家鎮張二狗吧?”

錢旺財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年輕姑娘面現喜色:“你二姑姑的婆家妹子嫁給了你們村的李佳峰,你知道吧?”

錢旺財思索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

年輕姑娘:“李佳峰的嫁到長興鎮的姐姐家的娃又娶了我三姨家的姑娘,我們是正兒八經的親戚類!”

錢旺財的眼角不自覺地又裂開了幾分,這種攀親戚的說辭他這是生平第一遇到,心中不禁多了些好奇:“你叫什麼名字?找我什麼事?”

“錢老爺,我……我叫藍素素,半年前在安順街的錢氏典當鋪里當了一個金鐲子……”說著,藍素素的眼角滾落了兩滴熱淚。

“你想要取回?”錢旺財的嘴角勾了勾。

“不,錢老爺,我是帶了當票和銀子去贖的!”藍素素有些驚慌失措地道。

“那你直接去贖回就是了!”錢旺財的心中有些失望。

“可是,錢老爺,我多花了兩倍的錢,贖回來的卻不是我當的鐲子!”藍素素兩眼垂淚地托出了一個銹跡斑斑的鐵鐲子。

不用多問,只一眼,錢旺財便對整件事情明白了個十之八九。

想來,藍素素當初當的確實是一個金鐲子,但去贖的時候,“追瘦貓”利用“票台”和“朝奉”之前在當票上提前做好的手腳,在當票上故意寫了幾個似是而非、模稜兩可的字或幾個不易發覺的小字,把藍素素的金鐲子硬是“合情合理”地給她換成了鐵鐲子。

至於,藍素素說多花了兩倍的錢就更好解釋了,定是朝奉用銀錢比例的變化或銀子成色太差的借口多勒索了藍素素兩倍的錢。

心裡明白,錢旺財面上和嘴上卻裝傻,面上是一副驚怒交加,嘴裡也是滿口的仁義道德,口口聲聲要為藍素素討回公道。

“素素妹子,”錢旺財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用一張肥大油膩的手掌輕輕地拍了拍藍素素的肩膀,藍素素下意識地躲開了,“我一定會狠狠教訓那幾個混蛋一頓,幫你把金鐲子給要回來!”

“謝謝錢老爺!”藍素素滿懷感激地道。

“素素妹子,我現在還有些要事要忙,我讓小廝先帶你到我的一處別院,你略作歇息,我稍後定會給你帶去你的鐲子!”

聽聞還要去他的別院等,藍素素的心中有了些猶豫,可是一想到母親這留給自己的唯一遺物,她的猶豫便頃刻煙消雲散了:“那就勞煩錢老爺了!”

“不勞煩,不勞煩!”錢旺財開懷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在陽光下也感覺有點陰寒。

說著,錢旺財給扶着自己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馬上會意,一溜煙跑到了藍素素的跟前:“藍姑娘,小的帶你去到別院休息!”

藍素素又一疊聲地跟錢旺財道了一堆謝,這才跟着小廝離去。

幾個轎夫都暗暗嘆了口氣,心中對這個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多了幾分同情。他們知道這錢旺財定然不會教訓那幾個人,因為這些本來就是他的要求,至於那金鐲子,錢旺財會不會還給她,這幾個轎夫說不好,可是他們知道這小姑娘的清白肯定是要毀在這個肥豬的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