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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是修士,奚羽就算再眼拙,也不可能猜錯,這兩人鬥法的一幕幕絕不是什麼凡俗的武林高手,可隔空御物,有碎金裂石之威。

奚羽苦苦追尋了大半載,卻沒成想在這荒郊野嶺之中的破廟裡見到了,但俱都不是正派人士,一身邪魔歪道之術,動輒要死要活的,口吐之言更是聳人聽聞,且禍不單行,一來就是兩個。

欺負人沒見過修士是嗎,他奚羽才不是什麼孤陋寡聞之輩,見多識廣,村裡來人的那會兒可都是成群結隊,一大幫子扎堆的,想要三言兩語就讓他瑟瑟發抖跪地求饒,簡直是痴心妄想。

初生牛犢不畏虎,事到臨頭,奚羽反而硬着頭皮,膽一橫,想來無非就是個死字,心頭凜凜,霍然生出一股悲壯之意,也不再自怨自艾,宛如末路梟雄般引頸待戮,慷慨就義。

寧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憊懶少年有骨氣,寧折不彎。

沒料到這方才還嚇破了膽的懵懂少年此刻不知何故突然身子里注入了一股莽勇,像變了個狂士似的視生死於無物,弔兒郎當地抖着腿靠在神像台下,只是直挺挺的軀殼出賣了他此時的心亂如麻。

“咯咯咯……

紅衣女子饒有趣味地看着奚羽這幅負氣作態,忍不住噗嗤一笑,樂得前俯後仰,許久才收住,蒼白透明的臉上多出了些紅暈,愈發艷光四射。

她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塊香帕,擦乾了嬌容上的水漬,撥開貼在額前的髮絲,整理了一番,女子的愛美本性顯露無疑,嘴角還噙着溫軟的笑意,彷彿剛才那個滿面冰霜聲勢奪人的不是她一樣,整個人宛如在雨落狂流之暗夜盛開的一株曇花,香肌玉膚,綽約多姿,透着一股柔弱清減的美麗。

“妖女,我知道你打得什麼如意算盤,不必費盡心思再白白拖延時間了,相信你也嘗到毒氣攻心的苦楚了,我大可告訴你,你拖得越久,毒氣就種得更深,到時候連你的元神精魄也在劫難逃!”

黑袍人寒聲開口,暗道這妖女已是強弩之末卻還如此難纏,未免夜長夢多,於是他眼裡異芒一閃,語氣突然一轉,說道:“你若是乖乖交出來,我還可以留你個全屍,否則的話,哼哼,就休怪我無情,連你的魂魄都抽出來祭我法器。”

“好一個不戰而屈人之兵,黑面散人你這卑鄙的誑人手段可是越來越高明了,倘若我束手就擒,死人可是無知無覺。”紅衣女子若無其事地梳理着妝容,看着黑袍人婉婉說道:“你與我也算有交情,真敢動手殺我?就不懼我師尊的名頭嗎。”

“天高地遠,她老人家也伸手不到,此間事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待你毒發身亡,自然就不會再有第二個活人知曉。”黑袍人冷颼颼道,聞得紅衣女子的話臉色驟變了變,顯然對紅衣女子那位師尊十分忌憚恐懼,但想到事成之後的種種好處,咬了咬牙,眼底浮現一抹血色。

“你入門雖早,討得鬼母的歡心,頗受寵溺,但也正因如此,沒學到她老人家的幾分真本事,不然如今就憑我區區一介無門無派,她老人家座下小鬼散修一隻,又怎能奈何得了你!”

“還不是使詐暗算!”紅衣女子粉腮一寒,嗔目瞪着黑袍人。

黑袍人一愣,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狂笑起來:“是,哈哈,我是小人,但你也非君子吧,咱們半斤八兩就不要論個高低了。”

“神胎寶丹動人心。”他語氣悚然,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迸出來:“修行之路,成王敗寇!”

紅衣女子一窒,也不與他爭辯,美目流轉,苦思着脫身之計,半晌,她有意無意斜睨了眼一旁坐沒坐相的奚羽,忽然對黑袍人問道:“你真捨得把丹寶予他吃?”

“那有何妨。”黑袍人頜首回道。

奚羽在邊上一聲不吭,看着在生着悶氣,實則一顆心神全系在耳朵上偷聽着,好在兩人說話也不故作詭秘,他也能聽明白個七七八八。

先前太過驚怖,沒有聽全,此刻聽紅衣女子的意思,黑袍人要給自己服用的不是毒藥,而是個什麼叫做丹寶之物,兩人一前一後到這破廟裡頭,大打出手如此爭奪,字面上看去倒像是好東西,旋即將信將疑朝黑袍人看去,想着若真如此,那剛剛他話語中沒把自己當人看的過節,也大可揭過嘛。

“墓底下才見光的東西,自然有些晦氣,也不知藥性究竟如何。”還沒等奚羽想入非非,黑袍人向他露出了一個詭異陰寒的表情,漠然說道:“不過等我試完葯後,這小子若是立即七竅流血暴斃而死,我還免不了要斟酌一二,但倘若他命大,到時候我再回爐重煉,叫他煉骨帶皮都一起給我還回來不就成了。”

紅衣女子霎時臉色一沉,冷聲說道:“煉人為葯,你如此喪心病狂,也不怕有損陰德!”

“陰德?哈哈哈哈,我求長生還來不及呢,巴不得活上幾世,積那玩意我要它何用!”黑袍人神色狂熱,張臂瘋癲大笑起來,披頭散髮,在黑暗中聲若夜梟傳出好遠,雷電閃過,剎那的光亮下他的身形猙獰如鬼神般可怖。

奚羽被這雷打得猝然一個哆嗦,聽得這般邪惡的禁忌之言,當下亡魂大冒,恍如魔音貫耳,腦袋裡一片漿糊,這黑袍人是打定主意要他的命了,而且還要吃人,簡直是喪盡天良,比他所見過的妖魔還要恐怖。

他兩耳嗡鳴,心道自己怎的如此命途多舛,撞見這廝人魔,今夜怕是劫數難逃了,胸腔里陡然生出一股鬱火,猛地跳將起來,也不知哪來的膽氣,犯了渾,竟是指着黑袍人的鼻子,劈頭蓋臉便開始破口大罵起來。

“兀那黑炭頭,你這個奇醜無比的醜八怪,生兒子沒屁眼的絕戶老賊!你臉是黑的,心也是黑的,被狗給吃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問候你八輩子祖宗,居然想把小爺煉藥,天理不容,小爺到時候大喝一聲,屎尿齊流,就痾在褲襠里,看你吃到嘴裡是香還是臭!”

“你……你豬狗不如,不得好死!”

奚羽咬牙切齒,一股腦把所有聽過的市井髒話都倒了出來,拿出和藥鋪掌柜討價還價的那股勁兒,擼袖叉腰,宛如潑婦罵街,陰損之極。

“不知死活!”黑袍人面色鐵青,臉上很不好看,被個黃口小兒這般出言謾罵還是頭一遭,唾沫星子噴了一臉,簡直是奇恥大辱,縱使他自矜身份,也不禁大動肝火。

他揮出一掌,啪的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奚羽臉上,立即把奚羽打得翻了幾個跟頭,橫飛了出去,重重砸在神像台上,摔落下來只覺眼冒金星,咽喉里濕熱的液體湧上來,滿嘴都是腥甜味道,全身骨骼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