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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中興老祖邈然無蹤,後事如何,我輩也無緣得知。遙想當年,踏劍橫行,擋者寥寥,那亦已經是距今一千兩百多年前的事了。有人言他是舉世無敵,敗盡宿仇後,不願在此界鬱郁終沒,一夕風雨瀟瀟,心有所感,至此遠赴他鄉,再無歸期。但其人如流星般的應運而生,給當時大爭之世下飄搖欲墜的神木門注入了一口活氣,綿延了八百載。”

張大炮難得有這般莊重的時刻,奚羽亦頗感動容,心下景仰萬分,緬懷這位前輩奇士的風烈,不禁悠然神往。

二人相顧沉默,少頃,奚羽問道:“那顆會說話的頭顱呢,眼下現在何處?”

張大炮眨了眨眼,又恢復成以往的樣子,目中透出狡黠的色彩,嘿的一聲,笑道:“也無怪乎二爺你惦記,此等逆天行事的靈怪為物,誰人不眼紅?恐怕連上頭座那不問世事的古天宮都要驚動,可如果那顆頭顱現今還在門內的話,哪還有安生日子,神木門早給包藏禍心的人給整個一鍋端平,搜地三尺了。”

“自然是如一陣風般,由他而來,隨他而去了。”

“那哪兒是顆人頭,分明是幾生幾世求不來的福緣造化!嘿嘿,設身處地的想,要是我是咱們那位老祖宗,肯定怎麼著也得天天守着那顆邪門的腦袋,當媳婦似的寶貝,我去哪兒帶到哪兒,生怕哪個不長眼的盜了去,就算是解大手也要背在身上,寸步不離啊……”

奚羽一怔,張大炮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卻十分坦誠,只怕自己是沒什麼機會親眼拜會這顆古怪至極的頭顱了。他還尋思着要果如張大炮的吹噓,那顆沒了身子還能說話的六陽首級有着溝通幽冥的能力,他還想打聽打聽自家阿爺在下面過得怎樣、近況如何,可曾到了時辰,已經投胎轉世去了云云,順帶着捎些話。

只是這張大炮打的比方,也不嫌味道重,熏得慌。

“嘿!總之故老相傳,從來越傳越玄乎,反正死無對證不是。”張大炮打哈哈道。

“那你之前說八百年,怎麼缺了尾後的四百年?”奚羽眉頭一挑道,發現了他前話里的玄機。

“這就牽涉到我要跟你講的三件之中,那最後一樁大秘聞了。”張大炮擠眉弄眼,豎起三根手指擺了擺,得意洋洋道:“前面兩件倒還沒什麼,假使入門稍早,或許也能從老輩口中得知一些。可這最後一樁,炮爺我敢拿性命擔保,絕對隱秘之至。”

說到這,他手拍胸口砰砰作響,神情信誓旦旦。

“哦,少賣關子,快說。”奚羽全沒好氣。

“嘿嘿……”

張大炮所闡述的三樁秘辛,件件關乎門中機要,正好對應了三個人。奚羽不由猜想那最後一位,勢必也定然是門中哪位立下過豐功偉績的前輩高人。

而接下來張大炮卻面色凝重,搖頭道說實情並非如此,那位前人不僅和流芳百世的功業扯不上邊,反倒遺禍無窮,給神木門帶來了一場幾乎堪稱滅頂之災的劫數,之後甚至更是以“劫數”一詞代為稱呼。

原來這其中干連到四百年前一樁神木門秘不外宣、視作禁忌的陳年醜聞。

那是一個便連名字都不能語及的人。

在奚羽的催促追問下,張大炮終於道出了始末。

那個‘劫數’早先卻和二人一樣,少年時曾在本門習法,只因一點齟齬,旁人又欺他資質駑鈍,所以備受輕賤羞辱。他從事勞務之時,在香積堂當了好幾年火工,那監管的大廚性情十分暴躁,動不動便拳腳伺候,下手極重,往往把他打得嘔血連連,方才罷休。日以繼月,積怨之下,養成了其極端陰鷙偏激的性子。後來,他不知打哪學來一身陰狠無比的毒攻,私下裡屢在子午時分趁着起夜或是籍口撿柴的空兒,隻身一人跑到迷瘴老林深處,捉來常人難以想象的猛毒蟲豸,以提煉抽取出的毒質淬體,換求激發潛能,另闢蹊徑,修為竟爾突飛猛進。

此人苦心孤詣,又兼心計之深,十餘年間居然遠超其它同門。但他不顯山、不露水,仍舊只是不聲不響地在爐膛下燒火。別人沖他拳打腳踢,他也總捱着,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隱忍不發,是以多年來竟無一人知曉他身上的悄然變化。

再然後,一日外門進內門的考較大會上,他自忖已有十足把握,參加之後果然大放異彩。十多年的鬱積,早已使此人心性變得冷酷暴戾,含憤中出手毫不留情,凡他對手幾個回合內非死即殘,當即一舉奪魁,搶得了那個珍貴的名額。

可許是因為他手段太過狠辣,觸目驚心,竟然沒有一個長老願意收容他,這份怨懟藏在心底,間隙越來越深,暗地裡將當時門中眾人個個都記恨上了。再後來,他以人血飼養毒物一事敗露,當場被一名長老撞破,叱責他心腸歹毒,如若不除,將來必成禍苗,立下就要清理門戶。他先假意乞饒,後趁那名長老不備,行了那欺師滅祖之事,以下犯上殺害了那名長老,叛門而出,引得諸峰震怒,昭告天下,頒布下了百日追殺令。

是夜,此人還偷偷潛入外院,在飯菜中下毒,將那名廚夫夥同平素欺侮過他的同門師兄弟全部葯死,甚至當時漠然作壁上觀者也遭株連,第二日被人發現屍體面堂發黑,僵直如鐵,這凶人自此離開魏國境內。

神木門查訪天南地北,遍尋無果,只得放棄。那一代的掌教曾放言,日前觀那孽障的面相,料他以身試毒,早已深徹入五臟六腑,蛀空了經絡,一身歹毒法力儘是不惜以壽元換來的,必當短命。是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天理昭昭疏無遺漏,毋須外人動手,斷定他不出一朝半載,註定反受其害,毒發身亡。

可萬萬沒有料到,此人非但沒有橫死,幾十年後再度出現之際,已然成了惡名昭著的一方之雄,在與魏國相鄰的鄢國為禍日烈。

令人髮指的是,相傳,他為投喂一條毒龍,居然喪心病狂,在水源處撒播下瘟疫,接連屠戮了好幾座城池,不論凡人修士、婦孺老幼,雞犬牛羊,盡數淪作了腹中的餌食。

百萬生靈,冤魂不散,其人其狀,罄竹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