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黑暗中的二分廠綜合業務辦公室里,屋頂的四根熒光燈管都亮着,照的屋裡一片雪白。

劉萬程還是坐在電腦跟前,一動不動。張靜則依着放電腦的桌子,離劉萬程不足半米,也不再說話。

劉萬程最後還是打破沉寂,開口說:“你應該恨我,是我壞了你的名聲。”

張靜微微一笑說:“名聲是我自己壞的,怪不得任何人。這件事即便不是你捅出去,早晚也會有人給捅出去,那時候,我已經有預感了。”

女人的預感,往往是十分準確的。當年捅出這事情的,並不是劉萬程,只不過是時間上,稍晚一些罷了。

“這些都過去了,都不重要了。”張靜出一口氣,繼續說,“重要的,是現在你給了我發揮的空間,讓我認識到了自己的價值。我突然就發現,眼前的天地一下子就開闊了許多,再沒有對前途一片迷茫的恐慌感,就算現在江山機器廠倒了,我都不會害怕沒有飯吃,沒有工作,我有了滿滿的自信!”

說到這裡,張靜就有些興奮了,沖劉萬程笑:“是你,劉副廠長,重新塑造了一個充滿自信的張靜!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貴人,我感激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恨你呢?你就算不承認,都沒什麼的。”

劉萬程就苦苦地笑了,許久說:“我問一句不該問的話,可以嗎?”

張靜故作輕鬆說:“問。咱們之間,沒有什麼可不可以的,你是我的恩人嘛。”

劉萬程琢磨半天,才問:“你對象,他原諒你了嗎?”

張靜咧咧嘴,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說:“一個大男人,能原諒自己的老婆出軌,這話你信嗎?”接着就說,“其實,我們很早就關係不好了。他媽不幫着我們帶孩子,還一個勁的挑我的毛病。他向著他媽說話,從來也沒顧及過我的感受。要不然,也不會讓劉勇鑽了空子。現在,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和他離婚了。”

劉萬程就嘆息一聲說:“這樣,你會生活的很不幸福的。”

張靜淡淡地說:“中國人的婚姻,有幾家是幸福的,不都是湊合著過嗎?要不錢鍾書的〈圍城〉怎麼那麼火呢?早就習慣了。”

劉萬程就搖搖頭說:“我覺得你這樣想不對,你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你也不該白白浪費你的青春。”

張靜就笑了:“你還沒結婚呢,好多事情你還鬧不明白呢!等你結了婚你知就知道了,別看着小兩口談戀愛的時候怎麼怎麼好,真正結了婚,鍋碗瓢盆地過日子,你就知道啦。”隨即就發現自己說走了嘴,“哎喲,我可不是咒你和徐潔啊。”

劉萬程就笑了說:“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理。”

他當初和高秀菊的時候,何嘗又不是張靜說的這樣呢?但願他和徐潔,會脫離這種婚姻圍城的魔咒吧。

計算機的應用,極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大家看到了先進科級的好處,當劉萬程再提給車間統計也配備計算機的時候,就沒有人反對了。

吳曉波也看到了這東西的好處,他把客戶統計分類,各種資料,包括對方負責人的家庭狀況,有什麼愛好都傳上去,需要看誰的時候直接調出來,比他用腦子記,或者亂七八糟地記到本子上,不知要精確多少倍。

但劉萬程不給他出這個錢。不出他也要搞,和裝修自己的辦公室一樣,所有業務員均攤。

二分廠有劉萬程和張年發這一文一武兩員驍將,利潤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高,工人的工資也在不斷遞增。這樣幹下去,到年底產生三百萬的純利潤都不是沒有可能,張年發樂的嘴都合不上了。

但劉萬程心裡卻始終充滿憂慮。這是老舊的設備在發揮着餘熱,就像一個將死的病人的迴光返照。南方的新思想和新設備,在不斷的向這邊輸送,江山機器廠的設備優勢已經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是經過正規師徒傳帶培養出來的高技術素質的工人,還有自己在現在仍舊算作先進的管理和營銷思路和理念。

不過,隨着南方新思維和更新的智能化進口設備的不斷北移,這些優勢也不會保持多久了。一旦失去這些優勢,分廠立刻就會失去產品來源,面臨的,只有倒閉。

他的這些想法,在每天和張年發的接觸中,不免流露出來,灌輸到張年發那裡去。

張年發已經開始對他的觀點深信不疑了。他不想眼睜睜看着他為之奮鬥了多年的分廠,就這樣無所作為地等待着別人超越,然後坐以待斃。

而唯一能夠拯救分廠的辦法,其實劉萬程早就給他指出來了,那就是設備的更新換代,工廠轉型。

可是,這些,都需要錢,他需要設法把分廠掙到的錢保住,然後用這些錢來挽救二分廠。

時間很快就進入了這年的十一月,天氣漸漸地涼下來。這天晚上,劉萬程吃飽了沒事幹,坐在宿舍里和肖涵侃大山。

穿越回來,劉萬程對肖涵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但兩個人混成了哥們,還通過韓素雲牽線,把分廠一個女工介紹給肖涵做女朋友,也算肖涵的半個媒人了。因此,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哥們。肖涵又是個碎嘴子,兩個人只要都在宿舍里,就有說不完的話題,倒不像前世那樣,各自躺在床上看書,屋裡一片沉寂,死氣沉沉了。

兩個人正說的高興,門就被“砰”地一聲推開了,門口站着高秀菊,臉色蒼白。

劉萬程看見高秀菊,嚇了一跳,站起來把她讓到屋裡,迫不及待地問:“出什麼事了?”

高秀菊和冼大夫結婚的時候,神情不好,劉萬程一直擔心他們過不好,這時候高秀菊過來,他以為高秀菊受欺負了。

高秀菊站在屋中間,低沉着嗓音說:“晚上,家裡來幾個人,說是檢察院的,把我爸給抓走了。”聲音裡帶着恐慌,顯然是當時在場,受到了驚嚇。

劉萬程就蒙了。高強被檢察院抓走,是十一月底的事,這才剛進十一月呀?

不料,高秀菊後面一句話,更把劉萬程給徹底說蒙了:“我剛從張叔那裡出來,張叔也讓檢察院給帶走了,和我爸一樣。”

這怎麼又多了個張年發呀?劉萬程就感覺到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記得當年高強被檢察院帶走,自己和高秀菊都不在場,而是在自己的家裡。是高軍跑到家裡把他們叫過去,高秀菊她媽都嚇癱了,不會走道了。

而他和高秀菊第一個去的就是張年發家,張年發連夜去找了總廠生產副廠長袁佩華,然後袁佩華又帶着張年發去了總廠劉總家裡……

這怎麼和當年不一樣了呀?

他讓高秀菊先在他的床上坐坐,然後就捂着腦袋,坐到肖涵身邊去了。

“你先坐坐,我理理思路。”他說。

高強被帶走,肯定是公款私存的事兒犯了,只是時間不對,比原先提前了將近一個月。

張年發怎麼回事,難道也是公款私存了?自己不是一再告誡他,千萬不要走這條路嗎?他自己也承認沒這個膽子,怎麼會被抓呢?難道……

他突然就從床上站起來,叫上高秀菊,要出去找人。

高秀菊早給嚇得沒了主意了,劉萬程叫她走就跟着走。

肖涵就問他:“你準備去哪兒啊,要不要我跟着?”

劉萬程擺手說:“不用,你在屋裡睡覺吧,不用等我。放心,沒事。”說完,就和高秀菊一前一後,急匆匆地走了。

他得去分廠王會計家,從他那裡問出實話來。

王會計是個老實人,平時也很少有話,嘴特別嚴實,而且,對張年發十分忠心。如果張年發背着劉萬程幹了什麼事兒,張年發不讓說,王會計是打死都不會說的。

到了王會計家裡,無論劉萬程怎麼問,他都一口咬定,分廠沒有公款私存這回事。

最後,劉萬程就急了,告訴他:“張廠長給檢察院抓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再不說實話,我們怎麼把他給救出來?”

王會計還是不信,高秀菊就把自己去張年發家的事情,又告訴他一遍。

劉萬程說:“你如果還不信,那咱們現在就去張廠長家,你自己去看!”

王會計膽小,終於信了劉萬程的話,不由嚇得臉色慘白,半天才哆嗦着嘴唇,承認了有公款私存的事情。

劉萬程出一口氣,總算知道是為什麼抓張年發了。他問:“存了多少?”

王會計哆嗦着說:“一百,一百三十多萬了。”

“多少?”劉萬程腦袋都大了,這個張年發,膽子比高強都大,這不是作死嘛!

王會計說:“老張讓我每個月都做賬,利潤入分廠賬上一半,入他存摺里一半。可,他不是自己要,這個你也該知道,他惦記着買那條旋壓生產線。”

劉萬程沒功夫和他墨跡,聲音就大了問:“賬呢?”

還好王會計做人小心,這種賬本都偷偷藏在家裡。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柳條箱,打開柳條箱,裡面還有個樟木箱子。樟木箱子里,放着幾本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