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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大夫的家在偏遠的農村山區,做夢都不會想到,天上掉下個大餡餅,一下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廠里有名的大měinǚ,還是一分廠gāoqiáng廠長的千斤,竟然相中了他這個窮困山區出來了的窮小子。

這個大餡餅差點把他砸暈。他也是男人,當然也知道高秀菊漂亮,當然也會跟當年劉萬程一樣,哈喇子流老長了。

這麼大的一個餡餅,為什麼沒有砸中別人,單單砸中他了呢?這裡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呢?

果然,沒高興幾天,吳曉波就找上門來了,被人家一頓飽打,辦公室也給砸了。

醫院報了警,但不知為什麼,高秀菊卻不讓保衛處抓吳曉波,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冼大夫不是劉萬程,比劉萬程迂腐多了。身強力壯,面對着麻桿一般的吳曉波的拳頭,一不知道躲,二不知道還手,白白挨一頓打。

但冼大夫的心思卻比劉萬程細多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吳曉波這麼激動,一再對他講高秀菊是他的。那麼,他和高秀菊到底是怎樣的關係?他們有沒有越出談戀愛的界限?城裡人都開放,不用問,高秀菊一定是和這個吳曉波有了實質性的關係了,家裡不同意,這才慌不擇路地要嫁給自己……難不成,高秀菊懷了吳曉波的孩子吧?

這麼著解釋,這個大餡餅掉到自己頭上,就合理的多了。那麼,無論怎麼樣,他們結婚以後,第一胎絕對不能要!

冼大夫是個十分內向的人,有什麼事都在心裡憋着,不會對別人講出來。他的這些想法,都是在心裡想的,自己說給自己聽,別人絕對不會知道。

但他有些想法,是與當年要娶高秀菊時候的劉萬程差不多的,那就是他在這裡孤身一人,沒有個像樣的關係罩着,將來是很難有發展的。

所以,就在他給高秀菊下了定義,甚至懷疑她已經懷了吳曉波的孩子的情況下,他還是答應和高秀菊結婚。

而當年的劉萬程,竟然根本就沒想這麼仔細,一點也沒有懷疑高秀菊。如果他這麼認為高秀菊的話,絕對不會為了拉上關係而和高秀菊結婚。最少,他要去問高秀菊,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覆,才會娶高秀菊。

冼大夫這樣想高秀菊,是根本沒有拿高秀菊做為自己妻子的。所以,兩個人準備結婚,雙方親家應該在結婚前見見的時候,他就推脫家離的太遠,父母來這邊不方便。再說,來了也沒地方住,沒讓自己的家人過來。

至於結婚需要準備的事情,有gāoqiáng一分廠那些精兵強將,他也完全插不上手,他就等着到結婚那天,撿一個現成的老婆了。

所以,快結婚了,他還在上班。其實,在他心裡看來,這次結婚,也就是走一個形式。哪天自己藉著高家這層關係發達了,才不要高秀菊這被人玩剩下的破鞋,一定要離了,再找一個真正的黃花大閨女。

今天冼大夫值夜班,白天在宿舍里睡覺,吳曉波就找過來了。

吳曉波的心是最細的,連冼大夫上什麼班他都打聽的清清楚楚,要不然他不能把冼大夫堵在診斷室里。

他就是要在診斷室里動手,把事情鬧大,以此證明高秀菊是他的,冼大夫才是第三者。

他這種幼稚的想法,只是為他自己考慮了,卻沒有想到給高秀菊製造了怎樣的麻煩,給她未來的婚姻,留下的多大的隱患。

當然,如果冼大夫是劉萬程,這個隱患也就不存在了。可是,冼大夫不是劉萬程啊!

吳曉波知道今天冼大夫的夜班,所以,從家裡出來,直接就奔着單身宿舍大院來了。

到門口“梆梆”一敲門,冼大夫開門,一看是吳曉波,嚇得立刻身體往後挪,眼裡充滿了恐懼。

吳曉波在門口說:“你別怕,我不是來和你打架的,我是來祝賀你的。”

冼大夫站在宿舍中間,警惕地看着吳曉波,根本不相信他的話。

吳曉波不管不顧,自己走進宿舍,關了門,在床沿上坐下來,又指着對面的床對冼大夫說:“你也坐下吧?”

吳曉波穿花襯衣,牛仔褲,尖頭皮鞋擦的錚亮,看着就像個社會上的二流子,冼大夫看他這身打扮就害怕。讓他坐他也不敢不做,戰戰兢兢地坐到吳曉波對面去了。

看冼大夫坐下,吳曉波這才嘆一口氣說:“高秀菊願意嫁給你,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尊重她的選擇。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本來想模仿着劉萬程的語氣,說點文縐點的話,可話到他嘴裡,怎麼聽也聽不出文縐縐的味兒來。

冼大夫略帶緊張地看着他,胡亂地點了點頭。

吳曉波就繼續說:“你娶了她,就得對她好,不許欺負她,要由着她,她要幹什麼,你都不許反對。她和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打我,罵我,我都沒捨得動她一根汗毛,也沒還過一句嘴。你和她結婚以後,要是敢動她一手指頭,我特么就弄死你!”

這下又恢復吳曉波的痞子本性了,嚇冼大夫一哆嗦,忙不迭地點頭應諾。

吳曉波又干坐了一會兒。和這種三杠子悶不出一個屁來的人坐在一起,實在就沒什麼話可說。

他從提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大信封,扔到冼大夫坐着的床上,然後說:“這是我給你們的賀禮,一萬!記着,都給我花在高秀菊身上,她要買什麼就給她買什麼,不許虧着她!”

冼大夫就吃驚,二分廠的人都這麼財大氣粗么?他順口就說:“你昨天不是託人給過我錢嗎,怎麼還給?”

吳曉波就吃一驚問:“昨天,誰給你錢了?”

冼大夫老實說:“昨天你們分廠劉副廠長來過了,給了我七千塊,說是你給我的醫藥費。”

他是真怕了吳曉波,怕萬一他們錢給重了他不說,吳曉波回頭髮現了再來找他算賬。要是多少的有點膽子,他也敢把這錢給昧起來,可他沒這個膽子啊。

吳曉波就鬧不明白了。分廠絕對不會為他承擔這麼大一筆費用,再說他打冼大夫這事兒已經處理完了,沒有醫藥費的事兒啊?劉萬程好好的拿出七千塊錢來,給冼大夫幹什麼?這小子死摳門兒,哪回吃飯都不肯掏錢,這回怎麼這麼大方?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對冼大夫說:“那是劉萬程給的,不算,這是我給的。不過你給我記好,這錢都得花在高秀菊身上。你們工資不高,將來別難為著她,記住沒有?”

吳曉波撂下這句話走了,他卻想不到,他的這個行動,在膽子如此渺小,只頭腦如此發達,猶善於推理的冼大夫那裡,就更加坐實了高秀菊的不貞。而且,還能再延伸出新的罪名:這是封口費,將來結了婚,這對狗男女恐怕還要偷偷在一起廝混,用這錢買住他,不許他張揚,更不許干涉!

吳曉波走了,冼大夫看着床上的錢,只氣的臉色鐵青,肝腸寸斷,眼淚不由像斷線的珠子一般,從臉上流下來。

而這時候,已經走出單身宿舍大院的吳曉波,突然就倒過悶兒來了,劉萬程愛着高秀菊!

我說他昨晚上一個勁和我說,愛一個人就得讓對方幸福,並不是非要得到她。

這小子是真能裝啊,說不定那會兒他比我心裡還難受,愣是兜那麼嚴實,一點都沒漏出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劉萬程處心積慮拆散他和高秀菊這件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釋了。

說是為徐潔討公道,狗屁!他就是怕高秀菊跟了我吳某人,打着徐潔的旗號,故意設計陷害我!不許我去找高秀菊,還是不想讓我們在一起!

可是,高秀菊跟了冼大夫,他為什麼就不出壞水搗亂了呢?冼大夫是老實人,他覺得高秀菊跟了冼大夫不會受委屈。

想到這裡,吳曉波就嘆息一聲,昨晚劉萬程說的都是實話,高秀菊跟了他吳曉波不會幸福。

可是,既然劉萬程愛着高秀菊,他為什麼不舍了徐潔去追高秀菊呢?難道,高秀菊不喜歡劉萬程?

其實,在吳曉波看來,劉萬程和高秀菊在一起,才真的是天造一雙,地造一對。而且,以劉萬程這麼愛高秀菊的話,高秀菊跟了他,一定會很幸福的。

七千塊錢啊,劉萬程一年才能掙幾個錢?估計是把自己攢的錢全給了高秀菊了。

這小子,這事兒要是讓徐潔知道,非和他急了不可!

嗯,這事兒可以先暫時替他保密,將來做為威脅他的把柄!

但轉念一想,劉萬程這事兒做的夠義氣,自己也是在他的開導下,才想起來去給冼大夫送錢。他如果拿這個做為劉萬程的把柄,那他真就不算好人,真就不是東西了。

心裡亂糟糟的,吳曉波在江山機器廠的宿舍里,沿着小路溜達着,找了個僻靜的牆角站下來,點上一支煙,看着遠處大道上下班回來的工人們,匆匆地往各自的家裡趕。

他心裡之所以佩服劉萬程,恐怕不只是劉萬程鬼點子多,管工廠有辦法。更重要的,是劉萬程用自己的行動和做法,為他樹立了一個榜樣,讓他知道,做人應該怎麼做。

這種對人生的理解,對他的做人做事,甚至面對客戶跑業務,都是巨大的幫助。

嗯,高秀菊說的沒錯,他不由就想,他應該向劉萬程學,跟着他,將來才會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