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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劉萬程心裡還是搞不懂張年發,這種寧可跟着大家一起受罪也不單獨享福的心態,到底是一個什麼原理?

但劉萬程也知道,一旦張年發肯答應幫他,這就是又一個gāoqiáng。他太需要這樣的人才了!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把裝好人的策略走下去,儘力去幫他。

但江山機器廠,二分廠,早晚會消失的。我這麼實心實意地幫你。到二分廠不能堅持的那一天,你總不能不來幫我吧?

但是他知道,二分廠在他十幾年之後穿過來的時候,還沒有完呢,他可沒有那個耐心,等到頭髮變白。

你完不了,我就不能想點壞招,讓你早完蛋?嘿嘿,你也太小瞧我劉萬程了。

他的穿越,改變了二分廠的歷史,也讓劉勇有機會成為二分廠的廠長。

同樣,劉勇這個棒槌遠遠不如本來應該來的那個廠長,也加速了二分廠走向滅亡的步伐。

這樣一個局面下,只要讓吳曉波控制好給二分廠的產品量,只能讓它不死不活,讓張年發感激他就可以了。

劉勇這個人他太了解了,絕對不是那種甘於寂寞的。二分廠一旦開始好轉,他必然會再想辦法重抓權力。

論玩心眼兒,張年發不是劉勇對手。到那時候,二分廠真正的末日,恐怕就要到來,他的機會,也就來了。

劉萬程是商人,當然考慮的,還是自己公司的利益。而利用恩惠維持自己正面形象,同時拉攏人心,讓自己需要的人對自己忠誠,這恰恰是二十一世紀逐漸興起的人性化管理的精髓,劉萬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

那麼現在,劉勇在幹什麼呢?

劉勇幹了接近十年的幹部,從基層團高官干到分廠shū妓,再到分廠廠長,自以為對工人還是很了解的。

在他看來,這些工人,除卻幾個刺兒頭,大部分都是綿羊。只要孤立或者收買刺兒頭,剩下的綿羊,你想讓他們怎樣他們就得怎樣。特別是有了下崗這個口子之後,不服我就讓你下崗,比開除還得講究證據,省事多了。

但是,他曾經熟悉的二分廠,在經過了劉萬程的打造之後,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劉萬程在的一年,工人們見識了什麼是正確的領導,見識了高效益和高工資。

劉勇的胡亂插手,使分廠的經營管理逐漸陷於混亂,正常秩序被打破,效益開始逐步下滑。工人們知道這麼干不對,個別膽子大的,在公開場合就大聲質疑劉勇的管理能力。

劉勇就用下崗這個法寶,來對付那些質疑他的。你敢質疑我,我就讓你下崗!

混亂逐步加劇,效益下滑加速,工人工資急劇縮水,法寶也有失效的時候。工人們忍無可忍,在發不出工資的情況下,集體去總廠告狀,tǎoshuōfǎ。

發生了集體事件,總廠面子很不好看,嚴厲批評劉勇的同時,讓他把工人都領回去,再有類似情況發生,嚴厲處分!

這件事情讓劉勇極度震驚,因為這會影響他的政績,影響他的前途!但這時候,他仍舊不思反悔,仍舊試圖採取高壓手段,來zhìfú這些有點不聽話的綿羊。

他強行規定,工人上班不許走出分廠廠區,否則按曠工處罰。並派親信到各車間和更衣室里巡視檢察,發現不在的,又沒有他親自簽字的假條,一律嚴懲,停工三個月。

為防止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反對他,再次到總廠鬧事,他竟然利令智昏,下令工人不得聚在一起聊天說話,三個人以上在一起說話,就是圖謀不軌,立刻攆回家去,不許上班。

整個二分廠宛如陷入了白色恐怖,人們敢怒不敢言。

當工廠三個月發不出工資的時候,張年發終於忍無可忍,和劉勇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少了頭羊的綿羊們,終於找到了頭羊,要變老虎了。

他們不去總廠鬧了,直接站在了張年發的身邊,幾乎再沒有人聽劉勇和他親信們的指揮。

在工人們的強烈要求下,張年發代表工人,和劉勇談判,要求劉勇暫時交出分廠權力,給工人們一個自救的機會。不然,工人們鬧到哪裡,張年發都不管了。

張年發的威信,別說在二分廠,就是在總廠,那也是有數的。他真正甩手不管,後果會有多嚴重,劉勇心知肚明。

無奈之下,為自身利益考慮,他被迫答應工人們的要求,把權力移交給張年發,自己美其名曰站在張年發身後,給他全力支持。

張年發已經看透劉勇了,對他這個決定並不領情。他罷免了一批劉勇的親信,同樣用下崗的方式,讓這些害群之馬回家獃著,省得在廠里不幹人事光搗亂。

然後,他開始任命有能力的人接管廠里各個環節,恢復生產秩序。還親自跑去總廠,到處找領導狀告劉勇的惡行,弄得領導們四下里躲他。

領導們躲他,就傳遞了一個信號:暗中認可了他的分廠管理權。這對所有二分廠的工人來說,是一個積極的信號。

劉勇這個退居幕後,不求有功,只求無過的策略還算明智,不至於激起更大的民憤。也可以在總廠舉棋不定的時候,暫時躲過一劫,為自己偷偷運動高層,設法調走,換個廟繼續當菩薩爭取時間。

這時候,二分廠的當家人,相當於又換成張年發了。

多少年來,張年發就像一台電腦一般,忠實地執行着上面的指令。違抗命令這個詞,在他的程序里,是沒有的。

可是,現實的殘酷,卻連這樣的老實人,都被逼的更改了自己的程序,而且一次比一次膽大。

他是水手,就必須得盡到自己的責任。為了那一條船上,所有弟兄的生命,他別無選擇。當弟兄們的生存受到威脅的時候,任何指令對他來說,都是無效的。

他老實、忠厚,卻不笨。上面不撤換劉勇,無非就是舉棋不定,正在研究之中。

在江山機器廠,當官也是講究規矩的。政工幹部轉生產幹部,看似風光了,其實就是一步險棋。因為這是兩條性質和做事完全不同的道路。看着都是幹部,做事方法和晉陞的規矩,都有很大的區別。

政工幹部往往講究和同級的生產幹部完美配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至於如何晉陞,則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了。靠關係也行,靠錢砸也有,反正上去的,都有這方面獨到的才能。

生產幹部講究就多了,但最基本的一條,就是你得多少的有點管理能力,最少也得佔全部本事的三分。

你比如說二分廠,沒有劉萬程創造奇蹟之前,也就是所有分廠里中上等的水平。

這樣的水平,一般幹部都敢來接手。乾的不好,有那三分本事撐着,不會比原先差到哪裡去。再通過其他本事抹平一下,弄個無功無過。

要萬一沒準兒老天爺開眼,讓他矇著了,干好了,那可就不得了。這時候,其他本事就可以盡情發揮,晉陞基本指日可待。

但劉萬程創造過奇蹟的二分廠,除了劉勇這種二百五,只知道升官發財,別人就不肯來了。因為你沒劉萬程那本事,你來了只能是干壞,不存在干好,這不成了出力不討好的傻二小了嗎?

所以,大部分幹部調動,都會選擇差不多的單位,去了好單位反而頭疼。這叫走平不爬桿兒。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政工轉生產,不走平專爬桿兒,劉勇這兩條忌諱都犯了,能有好才怪。

張年發憋着一股火,在總廠辦公大樓里上躥下跳好幾天,弄得所有領導都跟躲瘟神一樣躲着他。

他畢竟做幹部這麼多年,慢慢地也就琢磨明白了,有人在保劉勇。

琢磨明白了,心也就涼透了,不去鬧了。

這個時候的張年發,真就有了劉萬程一樣的心態。這麼個毫無希望的廠子,我還留戀它幹啥?為啥就不學劉萬程,辭了職去跟着他干?

可是回到分廠,看着那破敗的廠房,和廠房之下,那一雙雙滿懷着希望,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心又軟了。

分廠現在這個局勢,既沒有錢,又沒有活,怎麼辦?怎麼才能讓大家都吃上飯?

彷徨無計之下,他就去找劉萬程,希望他能幫幫他。

劉萬程還是不能理解張年發的心思,在這種情況下,他反而認為是可以將張年發拉過來的大好時機。結果就適得其反。

劉萬程見死不救,讓張年發心裡很不是滋味。你劉萬程怎麼起的家?沒有分廠這些舊賬,你拿什麼辦工廠?現在你有錢了,就忘了這些在廠里的兄弟了。

他是老實人,不好意思當面跟劉萬程翻臉,就又去找gāoqiáng,希望gāoqiáng可以勸勸劉萬程。心裡不舒服,就把舊賬的事,跟gāoqiáng說了。

當gāoqiáng對劉萬程講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劉萬程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

他必須得給張年發一個不幫他的,合理的解釋,不然,他很可能就永遠失去張年發的信任了。

理由,當然就和對gāoqiáng說的那樣,這也是gāoqiáng想做的事情嘛。

當張年發從gāoqiáng那裡,知道了劉萬程正在籌劃代管鑄造分廠,讓更多下崗工人有工作的時候,就當真不好意思讓劉萬程出錢幫他了。

他當初和劉萬程算過啊,讓那麼大的一個廠子復產,需要的資金驚人。現在,劉萬程比他還缺錢。這個時候問劉萬程借錢,實在是不是時候。

現在,他誰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來讓這四百多號人吃上飯了。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