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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包廂內,僅有兩人,一坐一立。

包廂內部的裝飾頗有瓊林玉樹之象,奢華又富含典雅,象箸玉杯,酒菜佳肴,然而兩道年輕身影卻沒有同時落座,其中一位青年面部含笑,身披善水玄衣,眉眼間卻有一股春風之意,丹鳳之眼,丰神玉朗,玉樹臨風,光賞其胸襟氣質,便可知其乃逸群之才。

至於站在此人身側後方的少年更顯樸素,冰塊方形臉,年紀略輕,灰袍臨身,五官卻是稜角分明,俊秀冷酷,雙眉斜飛入鬢,眸如濁潭,凝黑幽冷,兩臂垂於大腿側,身形如長槍擎天,傲骨嶙峋,一雙不含情韻的眸子里充斥了刀劍冷色,仿若少年俠客。

只需一觀,便能一眼辨出方才出言之人正是那有僕從模樣的少年。

剛才,蔚藍冥炎的競價戰打響,冷無俠喊了一次價後便息聲,那一次喊價是因自作主張,更是洞悉師兄本性,知其所愛,後來才被勸阻下來。

水不爭就是那位溫雅青年之名。

水不爭輕抬眉目,笑如拂柳之風,柔綿含蓄,淡淡講述道:“無俠,我等無須參與到這場你來我往不相上下的拉鋸戰中,我不與其爭,是不屑,是偷閑,都說人如其名,這不就跟父親母親給我這個名字的真意么?”

“你瞧,現在場下的聲音越來越少了,我們只需等到那最後一道聲音響起而無人敢應之時,再強壓一頭,那不就行了,何須多費口舌。”

果然,正如水不爭所言,隨着妖石之數邁入二十萬大關,猶若形成一條鎖江,凶龍橫渡,弱蟻止步,孰優孰劣一下盡顯,會場內殘存的競爭者迅速銳減,僅剩不余兩掌之人,其中還有底氣虛浮者,眼神明滅不定。

對於水不爭的舉例說教,冷無俠定心思忖再三,旋即開口詢問道:“師兄,若如你所說,一定要等到最後才出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所有人都抱着你這般心態該何以處之?眾人皆默,不爭不搶,豈不是便宜了那出頭之人?”

這番巧辨有板有眼,惹得水不爭眼白一翻,暗暗吃癟,佯怒道:“無俠,你除了會拆本師兄的台還會什麼?”

“無俠還會當師兄手中的那桿槍!”冷無俠身姿挺拔如松,錚錚一語,嚴肅無比,口出勢隨,竟真令得包廂內氣氛一窒,形成了一股淡淡威壓。

“莽夫!真是莽夫,動不動就要舞刀弄槍的,一點兒玩笑也開不起。”

聞言後,水不爭假裝慍怒地拍拍桌案,眼角卻有化不開的笑意,兩人相伴已久,他更深知冷無俠的秉性,說是榆木腦袋也不為過,偏偏忠心所至,讓水不爭一點兒也掀不起脾氣,只能一次次的唏噓笑罵。

會場上,蘆秀紅一對剪水之眸似含風月,在緊身裙袍的包裹下,勾勒出令人血脈噴張的曲線,大片雪膚如羊脂細膩嫩滑,輕啟唇齒,眉目如畫,鮮有人能料想這名女子竟擁有這等大才,明明是第一次主持,卻將這場拍賣會拿捏得極其到位,場中熱度就不曾消退過,晚上的拍品更是連連拍出高價,其中此女定是功不可沒。

但是,蘆秀紅的容貌卻引來冷無俠的一聲冷哼,心懷磐石的他一點兒也不對這等賣弄風姿的女子動心,反而從心底升起一絲鄙薄之意,寒聲道:“星火拍賣行中,蘆家只是下下等之流,手下掌管着雲海城附近的幾座拍賣會,就敢不將師兄放在眼裡。區區褚暉島都是宗門所予,褚綾那小丫頭膽大包天,敢壓在師兄的上面,讓師兄屈尊二號?這蘆秀紅竟也不聞不問,放任其發生,真是放肆。”

晚上,從剛一進入拍賣行冷無俠就緊繃著一張殭屍臉,水不爭早洞悉其想法,可他都未曾放在心上,誰知冷無俠竟如此耿耿於懷,現今還直言說出,不由引來水不爭的搖頭一笑,那聲輕笑中,飽含着欣慰,也有一絲真的笑意,笑冷無俠固執的思想。

水不

爭知悉冷無俠的出身,更是一路看着他披荊斬棘,綻放從微末崛起的英姿,所以他非常理解冷無俠的所想,但卻不說破,繼續運用常日父親的教學方法開導冷無俠,手指一點,笑道:“無俠,何須動怒。我且問你,你可知翁老全名?”

“自然知曉。翁老丹藝精湛,爐火純青,乃是享譽善水宗的宗師級煉丹師,全名為翁妄逐。”冷無俠眼如釘子,聲若堅鐵,字句有力地回答道。

“那你可知翁老的名字由來?”水不爭早已設套,就等冷無俠應答。

“這……倒是不知。”冷無俠啞口。

水不爭凝望着那抹蒼老的背影,其發如雪山頂的一點白,眼露追懷之色,解釋道:“二十年前,翁老大器晚成,邁入四階煉丹師行列,大肆斂財,追名逐利,最後惹來了大麻煩,吃了苦果,痛定思痛,是以改名為‘妄逐’,原名已無人再提及了。妄逐妄逐,翁老不就是時刻警醒着自己莫去追逐那些虛妄般的榮辱得喪,莫要執其以為哀樂,自勉自勵,同樣告誡着世人嗎?”

“那段往事,翁老定然是放不下的。可是這二十年來的作為,無疑是對其人生信條的最佳詮釋,不慕名利,潛心問道,據聞翁老離五階煉丹師已不遠矣。”水不爭目光幽幽,深處似是又爍爍異芒閃動,只不過冷無俠不曾察覺罷了。

但是,冷無俠出身貧寒,又心有傲骨,卻是第一次聽得此等奇聞趣事,也知水不爭是藉此例提點自己,別將世俗名利看得太重,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見狀,水不爭自知效果達到,接而道:“俗言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這也是善水宗開宗立派的宗旨啊!至高品質的善行就像水一樣,澤被萬物而不爭名利。不與世人一般見識,不與世人爭一時之長短,這些都可體現在一個人的無涯胸襟之中,你這般桀驁的性子當是要改改,否則,在外遇人遲早要吃了傲氣的苦頭。”

驀然間,冷無俠眸中的思索之色愈發濃厚。

“水之一物,避高趨下匯入江海,剛柔並濟,方才形成我們腳底下這片茫茫大海。大海可是世間最龐然的系統,深不可測,如今我也示蘆家以柔意,拋卻名利,我倆利益不沖,何須計較那麼多?”水不爭再次補充道。

可是,冷無俠在想通了其中關鍵後卻不敢苟同,坦然道:“師兄,你有這番心境是得益於自身背景,水副宗主手握大權,幾近無欲無求,師兄你也是生活在安然之中,錦衣玉食,資源不愁,不知外界爭奪的險惡,未察民間疾苦。”

“在小人物的世界裡,一點名利都可成為我等俗人撐舟過河的木漿,成為夾縫生存的關鍵所在,名和利乃是我等在水深火熱中生存的倚仗,也可能是我等苦苦念求的機緣,亦可憑此在修鍊之途中越走越遠,因此更斤斤計較如市儈,而非像師兄這般有世外高人的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