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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曹操曹操就到,正在幾人議論何中立的時候,他與一人聯袂而來。

見禮畢,何中立指着身邊人道:“此是苗殿丞,與我同年進士,一起在館閣,甚是交好。”

眾人分賓主落座,李兌介紹了杜中宵,對何中立道:“此是本州後學,於舉業上十分用功。因窮鄉僻壤求學不易,隨我到京城來,遊學一番,開闊眼界。”

何中立打量一番杜中宵,笑道:“這就是與吳家起紛爭的人?聽說你能從酒糟中制酒,而且制出來的酒甚有力氣,不知是也不是?”

杜中宵恭聲道:“在下幼時學得這麼一個方法,委實能從酒糟中制出酒來。”

何中立點了點頭:“京城與州縣不同,曲禁榷而不禁酒,你會這法子,京城大有用處。”

說完,自與李兌等人談些京城趣聞,再不理杜中宵。至於杜中宵跟吳家的矛盾,更是提也不提。

杜中宵不知道這人什麼意思,只好默默站在一旁,聽他們說些雜事。

將近日中,李兌請的不是許州人的客人,歐陽修和穆修才一起到來。這兩人是蘇舜欽的好友,交情深厚。蘇舜欽父親蘇耆,是前宰相王旦的女婿,在京城人脈廣泛,非其他人可比。李兌是言官,又與這些人年齡相仿,與這些人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去。

眾人落座,歐陽修看着杜中宵道:“先前蘇子美寄來你一篇文章,甚有古意,文法新奇,眾人讀了甚是喜愛。這些日子有什麼新作沒有?”

杜中宵道:“回官人,看看考其臨近,學生最近用心舉業,那些文章早不做了。”

歐陽修連連嘆息,倒是沒說什麼。他年輕的時候,偶然得到一套殘缺的韓愈文集,曾用心鑽研。後來兩次科舉落第,才警醒過來,用心時文,一舉高中。中了進士之後,歐陽修才再高舉韓愈的旗幟,提介古文。杜中宵早早就認識到科舉時文跟那種文風不符,這是歐陽修自己走過的路,又有什麼話好說。

看看天時不早,李兌吩咐下人上了菜來,取出兩瓶酒對眾人道:“這位小兄弟有個法子,能從酒糟中制出酒來,極是有力氣。這酒越是陳釀越是香醇,與平常水酒大不同。這兩瓶是從家中帶來,難得今日貴客滿堂,便嘗一嘗。”

說完,吩咐人給在座的人倒滿了,領着大家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穆修道:“這酒下肚,便就有些暈暈乎乎的感覺,果然與其他酒不同。小兄弟,京城比不得州縣,大戶人家多自己釀酒,酒糟無用之物,丟棄甚是可惜。我來的時候,王侍御還曾經提起,他家裡釀酒不少,酒糟堆得山一樣。世上若真有這法子,千萬幫他家裡把酒糟里的酒蒸出來。”

侍御史高於殿中侍御史,只有一人,此時是王素,是李兌的同僚兼上級,不會跟李兌客氣。王素出身大族,父親王旦一代名相,家大業大。京城專賣的是酒麴,並不禁止私自釀酒,大戶自己釀酒是京城裡的一種風氣,還有幾家釀的酒非常有名氣。大戶私釀,酒糟又不能釀醋,怎麼處理就成了問題。是以京城的糟民比州縣更甚,不少人家以此為生。杜中宵那一套酒糟制酒,然後再買米施粥的做法,在京城有更加廣大的市場,不過分散到了那些富貴人家而已。

穆修是蘇舜欽的朋友,蘇舜欽是王素的外甥,關係連着關係。杜中宵能從酒糟中制酒,王素早就聽說了,對於他家來說,這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技術。一聽人到了京城,趕緊派人來問。

杜中宵見李兌點頭,拱手道:“回官人,酒糟中制酒並不難辦,只是,這是我家謀生之法——”

見杜中宵有為難之意,穆修笑道:“你莫非怕有人學了你的秘法?王侍御何等人家,哪裡會學這些東西。再者說了,京城一向不禁私釀,你制酒不用曲,在京城是斷然做不來生意的。去幫着大戶人家從酒糟中制酒,他們多算你些錢便了。有官府照拂,哪家敢學你秘法制酒!”

李兌微笑:“不錯,秘法總有被人學去的一天,官府許你專營才是根本。在臨穎縣裡,你們家再是小心,還不是被‘其香居’的人學了去?只是州縣明白事理,不許其他家依樣制酒罷了。”

聽了這話,杜中宵痛快地道:“官人如此說,那便當如此做了。若有官人用到,我去幫着制酒就是。小子來京遊學,為的是見些傑出人物,學些文章詩賦,錢倒還在其次。”

杜中宵早就看明白了,這個年代什麼秘法小心翼翼地不讓人知道,根本不管用。一些小打小鬧的行業,比如做的飯好吃,某樣商品質量特別好,還能做世傳手藝,這種有大商業價值的根本不可能。與其寄希望於不讓人學到,不如與官府合作,用官方的手段保證自己的利益。所以這個年代,向朝廷獻秘法的經常會有。影響比較大的,比如荊湖路的濕法煉銅,獻出技術來,還是那家人把持,而且有了官身。真宗時還有人獻制黃銅的技術,只是用處不大沒有推廣罷了。杜中宵剛才推託,只是做做樣子,不然會給人一種趨炎附勢的印象,惹人反感。

王旦是一代名相,他家可非同一般。不要看王素官位不高,他的各種親戚太多,在朝中位居高位的着實不少。加上王旦的親朋故舊,非一般人可比。跟這種人家攀上關係,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情,杜中宵也不例外。哪怕自己以後中了進士做官,有這一層關係也會有無窮好處。

一邊的何中立笑着道:“原來酒糟中制酒的法子,‘其香居’的人也會。他家的小員外前些日子來信,說是過幾日也要到京城來遊學。若是如此,有他幫着做,倒也容易。”

聽了這話,歐陽修道:“博士說得差了。剛才李殿中說得明白,那個什麼‘其香居’,是偷的這一家的制酒之法。我們讀書人,總還是要臉皮,怎麼能做這種事?”

何中立道:“他們自己不在意,這種事情,別人怎麼好說什麼。”

杜中宵看了看李兌,李兌會意,淡淡地道:“杜家倚這法子維生,豈會不在意。只是吳家在本縣是大戶,他們無可奈何罷了。好在知縣范鎮明白事理,只許杜家用酒糟制酒,把事情壓了下來。若是碰上如前任縣令那般糊塗的,現在兩家還在打官司呢。永叔說得不錯,我們讀書人,最重事理,事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豈可含糊。何博士,吳家雖是你表親,這種事情可不能含糊。”

何中立也不着惱,笑着道:“諸位說得甚有道理,吳家的小員外來了,我自規勸就是。”

說到底,何中立對吳家並沒有什麼感情,別人反對,他也就算了。自己話說過,對吳家算是有了交待,一個鄉下土財主的交情,終究比不過官場上同僚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