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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路引着何昆到了馬蒙的門前,恭敬地道:“寨主,這就是馬蒙的家,本庄第一大戶。”

何昆看了看,對身邊的金書召道:“孔目,這家看着甚是奢華,不知有沒有越制?”

“一些小地方不甚合規矩,不過無大錯。寨主,這些小節就不計較了,還是辦正事要緊。”

聽金書召如此說,何昆便讓人把看門的馬三破叫過來,高聲道:“速去報你們家長知曉,有人首告你家藏匿人戶,躲避差役賦稅。讓他速來見我,不然,兒郎們闖進門去,只怕一時收不住手!”

馬三破見外面聚着的數十兵丁,各持刀槍,氣勢洶洶,何時見過這種場面?嚇得心驚膽戰,諾諾連聲,飛也似地跑進門裡,去找馬蒙。

這幾日事事不順,馬蒙早上起來飲了兩碗酒,正在院子裡面閑坐曬太陽。聽了馬三破的話,便就跳起來:“什麼人放的狗屁!這些日子我事事小心,反而被人欺上門來了!”

拽開大步,隨着馬三破到了門口,見到何昆三人和後面跟着的數十兵士,刀槍晃眼,衝天的氣勢一下子就泄了下去。上前拱手,馬蒙對何昆道:“不知寨主來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何昆擺了擺手:“閑話休提!馬蒙,有人首告你這裡藏匿人戶,逃避差役。我奉從事之命,來你莊裡拿人,到寨里去對質。你是個曉事的,不要我多費手腳,趕緊把家裡的人點起來,一起回寨里復命!”

馬蒙吃了一驚,連連喊冤:“寨主,你不是第一日識我,知道我平日老實做人,作姦犯科的事情是一點也不敢幹的。是什麼人,如此誣我清白,還請寨主明辨!”

何昆不耐煩地道:“你與我說這些有什麼用!現在都是從事做主,我只管拿人。有什麼冤屈,到了寨里跟從事說去!我寨里還有許多事情,你速把家裡的人丁全部點起來,一個都不許漏了!臨行從事特別吩咐,你這一家到底有多少人戶,不拘是女戶還是單丁,一一條列清楚!”

說完,見馬蒙在那裡眼珠亂轉,不知打的什麼主意,何昆一揮手:“來呀,帶馬員外進屋,一一查看,是不是有脫漏人口!都給我仔細着,有差錯的回去重罰!”

一個小校叉手應諾,帶了兩個兵士出列,叉了馬蒙就進了院門。

馬蒙萬沒想到何昆完全不顧從前顏面,如此對待自己,心中不由有些着慌。到了院子里,被兵士放到地上,才對跟來的金書召道:“節級,衙門清點什麼人戶?小的有些不清楚。”

金書召道:“最近州里在附近墾田,早就揭出榜文,有人出人,無人出錢。有人首告你家裡藏匿了不少丁壯,既不出錢又不出力,官人着我前來查驗。”

馬蒙連呼冤枉:“節級,衙門讓不服勞役的出錢僱人,我可是老實遵命,錢一文不曾少交。”

金書召滿臉不耐煩:“既是你不曾違了官人法度,只管清點好丁口,隨我回寨對質就是。這是官人親口吩咐下來的事情,哪個敢私自做主!時候不早,你速速把家裡的人招回來才是!”

馬蒙見何昆和金書召兩人都不好說話,跟進來的兵士凶神惡煞一般,只好不再分辨,讓馬三破把家裡的全都喚來,集中到院子里。

約一個時辰之後,金書召見院子里站着的男男女女共五十多人,對馬蒙道:“這就是你家裡全部的人口了?再說一遍,無論老少,男口女口,全都要在這裡!”

馬蒙道:“回節級,還有兩個佣奴到縣城裡辦些雜事,三個僕婦到碼頭那裡採辦貨物,其他人都在這裡了。辦事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若是不順利,不定要到天黑。”

金書召點了點頭,又看了一遍眾人:“無妨,那五個人我記下了,會派人等他們的。等到回來,一起押到寨里去。馬蒙,你帶着這裡的人一起,與我先回寨去。記住,帶上僱傭這些人的文契,官人要一一查驗。此事不可馬虎,不要到了寨里又缺這缺那!”

馬蒙一怔:“節級,這話怎麼說?這些人好多是自小在我家裡長大,哪有什麼文契?”

金書召的手暗暗握了一下,心中鬆了一口氣,面上不動聲色,道:“你與我說有什麼用?有什麼話到了寨里,跟官人說去。一切都是官人做主,我只是跑一趟而已。——放心,官人雖然年少,卻是最好說話,從不苛待百姓。這幾個月,這附近哪個不念他的好處?”

聽見這話,馬蒙心裡又鬆了一口氣。杜中宵到這裡也有幾個月了,做事情極有分寸,也能體諒百姓疾苦,官聲倒是極好。馬蒙雖然因為嘲笑杜中宵,被顧知縣打斷了腿,終究是永城縣,而不是杜中宵對他動的手。聽金書召如此說,心中又有幻想,覺得並不會有什麼大事。

開封府那種大地方,僱傭奴僕的手續極為正規,就連亳州城裡,一般也都文書齊全。永城這種鄉下地方,怎麼可能會那麼守規矩?不只是馬蒙這裡,好多大戶家裡的佣奴,文書都不全。畢竟經過牙人辦理正式文契,是要交稅的,哪裡會處處都按着官法來。馬蒙又是依賴莊客做江湖勾當,有正式文契的莊客就沒幾家。以前官府對這種事情睜一眼閉一眼,馬蒙也不往心裡去。

讓馬三破清點了人數,並沒有遺漏,馬蒙才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帶着,跟在何昆後面向巡檢寨去。

貝二郎跟在人群里,心裡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前天去找了杜中宵,沒想到今天便就發生了這種事情。他也曾經想過杜中宵會如何處置,萬沒想到是用這種手段。馬蒙家裡的這些人,手續齊全的只有少數,大多數都並無文契,這就說不清楚了。若在平時,官府不會認真查,現在卻可以做許多文章。

承認馬蒙家裡的人是事實上的主僕,還有不辦文契的偷逃稅。如果直接不承認主僕關係,那麼私藏人口,逃避差役,麻煩更大。只要進了巡檢寨,杜中宵有許多手段收拾馬蒙。

隨着墾田事業的推進,新來這裡的人口已經遠遠超出了馬蒙莊里的人口,加上馬蒙被縣衙關了一段時間,形勢早不是杜中宵初來時的樣子。此時馬蒙的羽翼已經剪除,杜中宵要收網了。

何昆與金書召騎馬押在後面,表情嚴肅,一雙眼睛好似鷹一般不時掃過眾人。馬蒙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混江湖,若說他以前不知道是不可能的,也沒少收馬蒙的孝敬。但他只是巡檢,又不是縣尉知縣,只負責拿人,不負責查案。不管馬蒙被查出什麼來,何昆都可以推得乾淨。更何況杜中宵早就講過,不管是巡檢寨還是縣衙,不知者不罪,既往不咎。真查了馬蒙這大案,何昆一樣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