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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嚴寒漸漸過去,到了萬物復蘇的春天。杜中宵因為處置馬蒙一案,兼且營田卓有成效,連升三階,自選人晉陞京官,為秘書省校書郞。得韓億舉薦,不必進京守缺,為了繼續墾田,由亳州觀察推官改知永城縣,兼本縣兵馬監押,兼提舉營田事。這兩項兼職,是以前顧知縣不曾帶的。帶兵馬監押便有統兵權,可以管轄境內兵馬,兼提舉營田事是讓其繼續墾田。顧知縣陞官之後回京待闕,另有任用。

本屆進士只有前五名授京官,因為除狀元楊寘和王安石外,其餘三人原來都已經出仕,王安石的官階最低,正是現在杜中宵升上來的校書郎,京官中最低的一階。最高的自然是韓絳,中進士之前他就已經為官多年,登第後授太子中允。

任命一到,顧知縣因為急着去京城待選,急着催杜中宵前去交接。

雖然已經在永城半年多,交接卻不能馬虎,這一日風和日麗,杜中宵帶了金書召過了汴河。

縣尉和主簿都沒有更換,杜中宵主要讓金書召查各處府庫,歷年稅賦,有沒有虧空。這是新官上任必做的事情,不然前任在財政上留下個大窟窿,自己接了將來走都走不掉。這種事情真實發生過,甚至有官員因為賬目不清,繼任的官員拒不接任的都有。

金書召是來替杜中宵對顧知縣進行離任審計的,一入縣城,便帶了幾人去各府庫查看。

顧知縣和程縣尉、董主簿接了杜中宵,進了縣衙,見過押司、都頭等重要吏人,便就到了後衙。院里早已在小池旁擺下了酒筵,專等着杜中宵來。大家早已熟識,今日就相當於為顧知縣辭行。

陽光溫暖,頭頂上玉蘭開得一樹潔白,空氣中瀰漫著花香。

眾人落座,顧知縣對杜中宵拱手:“自節推到此地為官,誅馬蒙一夥盜賊,開墾農田,着實做出了許多政績。不才跟着沾光,考評優等,超遷一資。謝過節推了。”

程縣尉和董主簿一起道謝。程縣尉雖然差遣沒變,官階卻改成了某縣縣令,由第七階的判司簿尉超遷一階為第五階的令錄。這就是選人官階讓人糊塗的地方,由於官職和差遣分離,某縣縣令不一定真在那個縣裡,有時朝廷自己都分不清楚。當然,程縣尉這一任做滿,下一任倒真可能做縣令。如杜中宵的新差遣是知永城縣事,說不定不知道在遙遠的哪個就地方,還有個永城縣令呢。董主簿同樣,他的官階成了某州的錄事參軍,可憐他連那個州在哪裡都不知道,還是在永城縣裡做主簿。

杜中宵客氣幾句,道:“諸位勞累半年,各自的功勞,升遷是應得的,何必客氣。知縣經過了這一任,回京之後或為守倅,自此不可同日而語。”

顧知縣喜滋滋地拱手:“借節推吉言。”他本來就是京官,官階高過杜中宵,又為官多年,這一次回京,再任職當知州通判並不稀奇。

杜中宵原來的階官其實不高,只是因為是正榜進士,升遷起來比別人快得多,人人敬重。比如這次他直接升京官,而對於一般的選人官員來說,這是一輩子都跨不過去的坎。

幾人飲了幾杯酒,說了幾句閑話,杜中宵看着空中飛舞的花瓣道:“我初來永城,正是秋天,遍地金黃。倏忽之間就到了春天,繁花遍地。這半年忙碌碌,現在起來,卻又不知道忙了些什麼。”

程縣尉道:“節推如何這樣說?抓了馬蒙一夥,破了陶十七一家--

疑案,在朝廷是不了起的事情!兼且還在河對面營田,那裡有人煙,從此就不再是盜賊聚集之地了。”

杜中宵前世的印象里,破案不應該是地方官的職責,地方官應該要發展經濟改善民生才是。可在這個時代卻不同,決疑案、獄空都是官員的政績,而發展的主要指標是招攬戶口。可憐杜中宵前世一直搞計劃生育,他的潛意識裡就認為人口太多不是什麼好事,一時哪裡轉變得過來?

顧知縣有些不好意思:“現在縣裡的吏人大多換過,節推來接任知縣,人手有些窘迫,卻是在下對不住節推了。馬蒙這廝奸狡異常,竟然能買通全縣吏人,哪個能夠想到?”

杜中宵笑道:“地方奸人生事,與知縣何關?”

話是這樣說,其實地方不法的勢力人家買通公吏,是公開的秘密,顧知縣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這是天下的通病,他無心也無力改變這種局面罷了。公吏除了少數幾位,大多沒有俸祿,不收受賄賂,不做些違法的事,一家人吃什麼?更不要說縣裡沒有公使錢,平時幾位官員的花銷,經常還要經辦的吏人們湊錢。便如今天為顧知縣送行,酒菜是經手的吏人湊錢買的,他們總得想辦法把錢撈回來。

接任知縣後,怎麼管理手下公吏也是杜中宵頭痛的事情。只讓人家做事,不給人家發錢,時不時還要佔他們的便宜,這差事誰也做不下去。杜中宵可以利用自己建的場務賺來的錢補貼吏人,但用什麼樣的名義,怎麼形成制度,特別是不要被抓住把柄,都要想辦法。縣城裡的正常收入,比如商稅,以及專賣的酒鹽之類,全部都有專門的監當官,直接收到朝廷手裡。到時杜中宵手裡多出那麼一大筆錢來,總得有個說法。他是做官,總不能跟朝廷說,自己賺的錢自己說了算。

顧知縣興緻勃勃,與程縣尉和董主簿議論着這幾個月的事情,不時謝杜中宵。杜中宵只是微笑,心裡卻在想着以後的事情,實在輕鬆不起來。自己的官是升了,但從相對職責不重的兩使職官,變成了一縣之長,擔子卻重了許多,而且手中的權還不如先前大了。

城外碼頭附近的酒館裡面,金書召拿起雞腿咬了一大口,喝了口酒,對同桌的幾位監當官和專知官道:“今日節推過河,來永城接任知縣之職,過幾日,你們便就歸節推管轄了。節推官人在這附近已經有半年之久,為人你們清楚,對下人和善。今日我來清點賬簿,時間匆忙,一一詳查是不可能了。只好勞煩幾位,都回去各自清點名下,萬不可有絲毫疏忽,更加不可虛報數目。不然,縱然你們瞞過這一時,日後節推也會找你們的麻煩。節推的手段,馬蒙那廝和一眾同黨就是榜樣!”

眾人紛紛舉杯,連道不敢。金書召雖然只是個吏人,但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他是杜中宵身邊最重要的隨從,在這裡還是人人奉承。永城臨汴河,商業繁榮,監當官和專知官不少,把持着各處市場和各行各業。他們才是真正深入一線,與各行各業的百姓打交道的人。

這些所謂的官里,只有監鹽茶酒稅的江監當是有品階的三班借職,其他幾位是無品階的正名軍將和大將,是從公吏裡面升遷而來,還有幾個就是公吏身份。他們雖然也是永城官吏,卻沒有資格到縣衙裡面跟杜中宵等人坐在一起。這些人官階的將字,只是表明他們是武職序列,其實屬於三司,是朝廷派在地方收地方的財政之權的。縣裡財政窘迫,便就是因為這些人的賬,收上來的錢直屬三司,縣裡只能看看數目而已。按着賬上的數目,要把錢解到州里,再統一解到京城,縣裡還要賠上運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