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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急馳,常威的酒醒了,面如死灰,默不作聲。他當然知道一位進士知縣動怒是什麼後果,自己說破天去只是夏竦家奴,夏竦怎麼也不會失了朝廷體面。

知院老僕到了書房,行過禮,便着急地對夏竦道:“恩相,我聽說永城那個少年知縣押了常威回來,不知要做什麼。常威能犯什麼事?必是那少年知縣不知好歹,落恩相面子以搏虛名。”

夏竦淡淡地道:“你且隨我前去,聽聽他是怎麼說。知院,你管理這些僮僕以後也嚴一些,不要出去總是惹事。此時多事之秋,莫要讓人閑話。”

老僕躬身稱是,只是表情明顯不服,顯然並不把夏竦的話向心裡去。

帶着老僕到了花廳,就見到杜中宵站在那裡,神情嚴肅。旁邊的常威被反綁了兩手,面色灰敗,吃了不少苦的樣子。柴信與幾個隨從和仇士隆兩人站在一邊,身體筆直。

夏竦咳嗽了一聲,杜中宵急忙上前行禮。

知院老僕不等杜中宵說話,上前抓住常威的胳膊,口中連道:“這是什麼事?這是什麼事?你遵相公吩咐,到營田務做事,怎麼被人綁了回來?相公顏面何存!”

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餘光看杜中宵。

杜中宵自然知道這個老僕的意思,還是藉著夏竦,埋怨自己。心裡冷笑一聲,並不理會。如果夏竦真為此事責備自己,任由家僕為所欲為,杜中宵也不介意上書朝廷,把一切都攤開來,無非是以後離夏竦遠一些就是了。自己正榜進士,無非是官升得慢一些,夏竦還能如何。

看了一眼常威,夏竦對杜中宵道:“知縣,這個常威在我家裡甚是恭謹,做事仔細,我才派他去察看營田務秋糧。不知犯了何事,知縣把他綁了回來?”

杜中宵道:“稟相公,這幾日營田務收秋糧完畢。因我見常威此人在營田務察看,並不用功,怕他回來相公問起,一問三不知。便詳列了營田務條貫,讓他觀看。”

說完,取出原來給常威的營田務條貫,呈給夏竦。夏竦略一翻看,點頭道:“不錯,這裡面說得甚是詳細。有此條貫,着得力人員,不難再辦幾處營田務來。”

杜中宵道:“不想常威此人,小人本性,得了這條貫,以為詳知營田務事務,再用不到卑職了。這倒是小事,卑職是為朝廷做事,不必理會他怎麼想。昨夜這廝飲了酒,不知怎麼就發了酒瘋,公然辱罵卑職,還強拉了卑職夫人的貼身女使,硬逼着陪酒唱曲。相公,在卑職的衙門裡,這廝如此——”

聽到這裡,一直站在常威身邊的知院老僕都嚇了一跳,一推常威肩頭:“什麼,你竟然敢做這種事情出來?那還了得?說,是不是得罪了人,別人冤枉你?”

杜中宵冷笑道:“常威又不是一人,他身邊的隨從都在這裡,問一問發生了什麼事?”

知院老僕還要分辨,夏竦沉聲道:“仇士隆,到底發生了何事?從實講來!”

仇士隆本是軍人,雖然與夏竦的關係沒有常威那麼親密,但卻更得夏竦信任。急忙走上前,叉手唱諾,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杜中宵就在一邊,仇士隆不敢隱瞞,從常威得了條貫如何反應,喝了酒之後失態,一步一步越陷越深,最後強逼小青唱曲,絲毫沒有隱瞞。

夏竦臉色鐵青,等仇士隆講完,轉身對常威道:“事情果是如此?”

常威嚇得兩腿發軟,顫抖着聲音道:“小的萬死,飲酒誤事!以後再不敢喝酒了!”

夏竦冷笑一聲:“我本是抬舉你,給你一個學習政務的機會,卻沒想到你如此不堪。也好,如果我保舉你為官,你再做出此等事來,只會更糟!以後?哼!”

說到這裡,夏竦轉過身來,高聲道:“來人,把這廝拖出去,亂杖斃於階下!”

常威嚇得魂膽俱喪,一下癱在地上,對着夏竦磕頭:“相公,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夏竦鐵青着臉,只是連連擺手,示意衛士把常威拖走。

衛士不敢違命,上前拉常威。因為都是熟人,並不用力,都用眼睛看旁邊的知院老僕。

知院嘆了口氣,走到夏竦身邊,行個禮道:“恩相,常威是府里老人,縱然千般不是,且饒他這一回。杜知縣一時氣憤拿了人,也不一定要置常威於死地。”

夏竦對身邊的隨從道:“知院累了,扶到後面歇息。”

一邊吩咐人把知院架出去,一邊問杜中宵:“知縣,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杜中宵拱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依國法,常威借酒鬧事,薄責即可。相公家規,卑職不敢過問。不過縱然奴僕,也是良民,若出人命,只怕要干犯國法。”

夏竦冷笑道:“我抬舉這些下人,是指望着他們為朝廷出力,可沒讓他們敗壞我的名聲。斃了他犯了國法,我不過捐幾官而已,又如何!這等下人,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

說完,聲色俱厲地對衛士道:“還等什麼!把常威拖出去,斃於階下!”

夏竦做了幾年西北軍帥,雖然沒有直接帶兵打過仗,主帥的威嚴還是在的。此時發起怒來,今人不敢直視。衛士叉手應諾,不敢再拖延,拉着常威到了花廳外面,取了軍杖來。

聽着外面的慘叫,杜中宵嘆了口氣:“相公家事卑職不敢過問,不過動用私刑,取人性命,終究不好,也不好向朝廷交待。這等小人,教訓一番趕出家門就是,何必一定要取其性命。”

夏竦道:“治家如冶軍,一定要嚴!他們沒有畏懼之心,如何能把事情做好?”

杜中宵不好作聲,只好靜靜站在那裡。夏竦說什麼治家如治軍,從他治家來看,只怕治軍也不怎麼樣。西北在他為帥的時候,基本liánzhàn連敗,幾乎就沒打過勝仗。直到韓琦和范仲淹去做的副手,才把局面勉強穩定了下來。當然,韓琦和范仲淹也是他自己舉薦的,識人的眼光倒是有。

聽見外面的慘叫聲越來越低,杜中宵的心情突然有些失落。他不是會為常威這種人悲哀,以他做事的風格,也只有這種下場才配得上了。只是站在這裡,一直聽見他在那裡叫喊,讓杜中宵覺得不舒服。

子曰君子遠庖廚,便是這樣的意思。喜歡吃肉,沒必要自己做屠夫。犯人用刑,不必自己動手,更加不必經歷這個用刑的過程。{明天上架了,希望大家能夠訂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