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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感天地二樓的條形燈只有不到一半是亮着的,沒亮的那些,有一部分是壞了,另一部分則是為了省電沒有打開。

昏暗無人的角落處,用雨衣雨靴、橡膠手套、口罩頭套、防風眼鏡將自己全副武裝的李鳴正奮力舉高新買的掃帚,將懸掛在牆上的蜘蛛網一一清除。

解決了蜘蛛網,他又開始對付牆上長年累月積下的污漬,這活兒真不好乾,風乾的痰印、牢牢粘着的口香糖、來源未知的油污,無不讓人噁心。

儘管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肌膚暴露在外,李鳴還是感到反胃,心理作用太過強烈,以至於引起生理反應,使他幾度彎腰作嘔。

費儘力氣從牆上摳下一塊呈黑褐色不規則形狀的口香糖後,李鳴嗓子眼裡發出一聲哀鳴,要是有防化服就好了,再不濟來個防毒面具也行,然而條件有限,能從便利店買到的只有棉質口罩。

把失去粘性的口香糖扔進垃圾桶後,李鳴後退幾步,環顧四周,再次嘆氣。

動感天地太大了,要把這四面牆壁收拾乾淨,少說得一天時間,還是先把別的搞定吧!

掃地拖地倒是容易,但還有三百多台機器需要清洗。

最後,還有一項艱巨艱辛的任務:攻下廁所這座惡臭堡壘。

說實話,這真不是人乾的活。

體會到打掃衛生的艱辛後,李鳴對家中菲佣的敬意無限拔高。

老天爺,她們居然能讓一座佔地面積約為動感天地十倍的私人別墅保持在一塵不染的狀態?怕不是傳說中的魔法女傭?

想到任勞任怨的菲佣,李鳴起了點小心思。

李力群夫婦請了四位菲佣,李鳴通訊錄里有其中一位菲佣的手機號,如果李鳴給她打個電話,讓她悄悄過來幫自己打掃,她應該不會拒絕。

不過,想到為菲佣支付薪酬的不是自己,李鳴心裡犯起嘀咕。

利用父母僱傭的家政服務,與找人借錢似乎沒有區別,姚衣說得對,想讓爸媽承認自己,必須真正獨立!

下定決心後,李鳴活動泛酸的手腳,再次投入到勞動中。

吧台旁邊,文傑放下了那本錯字連篇的盜版小說,認真且專註地看着李鳴。

文傑本以為這個小年輕至少要等到明天才會過來,沒想到他去了趟便利店就回來打掃衛生。看樣子,給了那五千塊之後,他荷包里沒剩多少錢,否則不至於親自上陣。

看得出來,他以前沒怎麼做過家務。他拿掃帚和拖把的方式都很奇怪,像是一名孤身闖入敵群的武士,在不同系列的街機前來來回回,彷彿不知疲倦的機器。

這讓文傑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動感天地剛開的時候,文傑吃住全在店裡解決,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像是巡視珍寶的衛兵,全力保證每一台機器都能正常使用,每一塊區域都乾淨整潔。

正是因為文傑這麼拼,所以尚京市那麼多家街機廳里,動感天地的--

名號別樹一幟,與那些環境髒亂差的街機廳涇渭分明。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區別就不再明顯,大概是在營業額大幅下降那年開始吧。請不起店員,文傑一個人頂着,再怎麼拚命也顧不上整個動感天地的機器維修和衛生清潔。

心理的防線一旦出現漏洞,很快就會全面崩潰,反正怎麼打掃都弄不幹凈,乾脆不去費心,文傑就這樣自暴自棄,陷入惡性循環。

環境越差,過來玩街機的客人越少,來的人越少,營收額越低,文傑的心情也就越差,如此往複循環,動感天地便以堅定的腳步走向滅亡,無可挽回。

明明心灰意冷不再努力了,卻又不肯放棄,像個等死的重病患者一樣,蜷縮在角落裡看着自己的街機廳一點一點慢慢死去,文傑現在想想,覺得這種行為真是傻比透頂。

要是當年果斷放棄,拿着前幾年行情好的時候賺的錢去開個網吧,怎麼會混得這麼差?要是當年沒有頹廢,堅持打掃衛生搞好環境,說不定營業額就不會一落千丈,再用手裡的錢購進一些新機,也許生意還能維持。

不過,木已成舟,想再多也沒有用。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現在。

文傑罵了一句娘,也不知道是在罵誰,罵完站起身,搖着胳膊晃着腦袋走向李鳴。

當他走到李鳴身後時,李鳴正在清洗抹布,一抬頭看見文老闆拎起掃帚,愣住了。

“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活動活動,你接着擦機子,我先掃地拖地,哎,弄乾凈也沒人來,過兩天又是一地灰。”文傑一邊說話一邊揮舞掃帚,聽起來好像有點不情願,但肢體動作表達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謝了,文老闆,搞完我請你吃宵夜。”

李鳴抱了下拳,樂呵呵地附身擦拭遊戲機的底座,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過這個承諾實現不了,因為等到他倆把動感天地的機器和地板清掃乾淨,已是凌晨四點。

四點鐘想吃東西?要麼跑去馬台街,要麼再等一個小時——到了早上五點,早餐店差不多開門了。

好消息是,文老闆有泡麵。

壞消息是,李鳴吃不了。

倒不是嫌泡麵沒營養不健康,就是單純吃不了而已,連着擦洗三百多台機器,完工時李鳴整個後背抽筋似的疼,鑽心的疼,疼得他直不起腰,只能背朝天花板趴着,才能稍微緩解疼痛。

文傑端着滾開水泡好的康師傅桶裝方便麵,蹲在李鳴旁邊,吸溜吸溜地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說:“你以前沒做過家務吧?長時間彎腰幹活,腰背肯定受不了,以前我小時候,到了農忙就得下地,忙活一天,站都站不直,沒事兒,你就這麼趴着休息會兒就好。”

李鳴又餓又累,難受得直哼哼,喘了半天,冷不丁說了句:“凌晨四點的洛杉磯我沒見過,凌晨四點的街機廳我倒是見過了。喔,媽的,還有牆。”

“算啦,牆上搞不幹凈的,貼牆紙得了,牆紙我來買。”文傑仰頭喝光麵湯,咂着嘴問,“打掃衛生,是為了你要搞的活動吧?你說的活動挺有意思,不過,你怎麼宣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