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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營管在哪兒。。”

滿身血跡斑斑的劉六茅,登登的一鼓作氣進步股奔上城頭,在親眼見到了正在赤着半身敷藥的周淮安這一刻,他才重重了吁了一口氣;算是這次不負將頭所託,也不枉他在城外決然沖陣,放手一陣打殺而付出五個兄弟墜馬的結果。

“除了這隻先頭,你們還帶來了多少人馬。。”

“回營管的話,目前就暫且只有我等了。。”

“本部人馬約莫還要數日之後。。”

然後他不由的發現,聽到這話後無論是老關還是成大咬,原本期盼和熱切的表情,不由都有些松垮了下來,然後又變成相視無語的深深無奈和嘆氣。

“就只有你們么。。”

周淮安也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卻在心中哀嘆起來了。

這批援軍的數量比想象中的遠要少得多,從頭到尾只有披掛齊全的數十騎,卻輕易衝動擊潰了城下聚集的官軍陣腳,致使對方競相潰亡而去。不過,這些對於他後續的守城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因為在之前官軍偷城的戰鬥和紛亂當中,各種折損加上逃散掉的,他當初武裝起來的五百多號人只剩下不到一半了,五個大隊也只剩下匠人隊和救生隊因為無處可去,而相對完好一些;而那些徵發來的本地民夫和青壯,也大都乘亂跑掉了。而這些意外出現的援軍,除掉衝擊城外官軍的上網之外,還剩下四十一個人而已。

而他們的來意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是王蟠將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力量給派出來的用心,只要稍微用心琢磨一下的人都能夠明白的,他們無疑是為了這裡最有價值的一個目標,或者說是個人而來。這個結論讓周淮安又是無奈又是感動,起碼自己居然還有值得對方轉呈救援的重要價值。

然後,周淮安發現自己再次面臨了某種選擇,繼續留下來堅持和等待不確定的後援,還是繼續之前的逃亡大計,至少在擊潰了那些冠軍之後,長樂縣城的外部環境上已經改善了許多了。

“俺們不是已經說好了么。。營管你就放心上路吧。”

“關頭說的正是這個理兒。。。您就把後面的事情都交給俺們把。。”

“俺嘴拙,不會說什麼好聽話,但是眼下您留這兒的用處已經不打了。。”

“如今的局面,就算沒了營管,俺們還是可以繼續堅守一二。。”

“只待營管您,儘早把本部後援帶回來就行。。”

雖然身邊大多數人都支持他,隨這支少而精的騎兵脫身去後方“求援”,而自己留下來堅持待援和拖住敵人。

但是最後還是在他的私心考量與鬥爭之下,給以冠冕堂皇的理由給拒絕了;再沒有比躲在城池和眾多部下當中更加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不太想冒險。

但是名面上的說辭和理由,卻只能說是實在不願意拋棄和放棄城中的這些軍民百姓,也不願意放棄眼下相對有利的大好局面云云。但是光是這樣還是夠,對眼前的實際情況並沒有多少的改善;

於是,他又突發奇想式提出了一個尤為大膽的建議,半脅迫半利誘的讓這支騎兵也留下來,以便另有用處的結果。

“你們是否願意相信我一回么。。”

周淮安獨自對着劉六茅道

“或者說,就嘗試上這麼一次好了,,”

“當然,實在為難的話,我也沒有強求的道理”

“只能辜負好意,請你們先行返回一步了。。”

“罷了。。罷了”

劉六茅卻是臉色變了數變,少不得一番心理鬥爭之後才道。

“將頭既是讓我等與營管協亡。。”

“那且隨您在冒險博上一把又何妨。。”

“但我要留下人手,勿論事後如何情形,還請營管如約脫出險境才是”

“大善。。”

周淮安大聲的點頭應承道,心裡一塊石頭卻是最終落了地。然後他看着緩緩逼上來的土團聯軍,大聲道。

“先讓我們熬過這剩下的大半天吧。。”

“把所有的弓弩和積存都拿上來。。”

“能夠站立和能夠喘氣的,都給上城來。。”

“沒有必要考慮什麼留手了。。”

。。。。。。

廣州城,

滿街綻放的木棉、梧桐、玉蘭構成的夏日繁花盛景,也在帶來涼爽之意的秋風漸漸當中相繼凋落下去,而逐漸將爭奇鬥豔的舞台,讓位給黃燦燦、白瑩瑩、紅艷艷的菊花來。

而隨着連日不斷調遣出去的起義軍人馬,城中的士民百姓也慢慢得從充斥街頭,嘈雜無序的喧囂當中平復下來,而重新開始為謀取生計的各種奔忙。

“虛之行。瞧瞧人家這字號起的。”

衝天大將軍府當中,作為重要謀主之一鬢角發白的錄事參軍楊師古,也在喝着新茶拿着一份文貼,而對着傷勢初愈而臉色依舊蒼白的軍府別駕黃瑞,嘖嘖有聲作嘆道。

“光是知行合一的蘊意,怕不是什麼博學淵源的出身”

“還姓這子虛烏有的虛,就不知道是不虛此行,還是虛籍以名的用心了。。”

“就算是法號淵玄,也不是那麼簡單。”

軍府別駕黃瑞亦是頗有同感的嘆息道。

“這正所謂是臨淵在玄,這是暫且不看好義軍,而優待靜觀下去的意圖么。”

“所以這才自願留在怒風營,而暫且踐行一些所學的心意么。”

說到這裡,他卻對着楊師古別有意味的一笑道。

“卻讓我想起了當年的楊兄弟了”

楊師古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他的祖上也曾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名門出身,算是弘農楊氏五服之外的遠支;到他這一代只剩下一個耕讀傳家的虛名而已;

因為屢試不中而敗光了最後一點家產,然後在舉子當中又因為仗義直言時弊,而被人以“輕薄無行、詆毀朝政”為由,舉告攻吁罷還學籍在家;然後,好容易靠故舊淵源謀了一個下吏抄書的營生,卻是見不慣太多的醜惡骯髒事,尤其是那個以不學無術卻嘗糞而得官的縣尊大人。

實在恥為同流合污想要告去卻被同僚和上官所忌,直接在公房裡點了把火而構陷他個“私損公物”罪名,一頓棒子打的皮開肉綻。然後,就是在牢獄當中“卧鄰穢溺、相矜以虐”的暗無天日生涯;等到他直到了妻子莫名暴斃而一雙兒女都餓死之後,已然是萬念俱灰而了無生趣了。

然後,黃王打破了鄆州而盡釋冤獄和囚徒,落魄如乞兒的他也毅然投入了義軍當中,而成為黃王麾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士人和謀主,只為掃清這籠罩在這天下億兆黎庶身上的妖氛重重;

因此,在他想來對方年紀大身負此才學,卻早早的要遁入空門離開避世,只怕也有一番難以言說的苦衷和故事了;故而,他委實也對這個看起來很有些意思和來歷的虛和尚,產生某種意義上的興趣和天然好感了。

當然了,周淮安並不會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人根據他隨便起的化名,而腦補了這麼一大堆東西了。

這時候,外間一聲傳報卻打斷了楊師古的回憶和遐想,隨後就遞上來一份黑漆的木夾,上頭還紫紅蠟封這“三百里加急”的細小簽印。

“好賊子。。”

看了這份三百里加急的軍情書之後,別駕黃瑞不由狠聲道。

“若不是王紫臉這廝,俺們還蒙在鼓裡呢。。”

“竟不知東面已經出了這般的大亂子了。”

“不過話轉回來,是誰把他們指派到循州去的。。”

隨即他有有些疑惑的道。

“最初的編排,不是令他們前往西面增援和待機么。。”

“應該是尚總管那兒出具的文書。。”

一名站在身邊的文吏出聲道。

“說是石坑場怕有變故,而暫且抽調過去解決一二。”

“卻不想牽連出這麼一大樁的變亂來。。”

“王杜威那頭也怕是已經擔待不下了。。”

“這要看大將軍的心意如何了”

楊師古卻是搖了搖頭,意味深長的道。

“不過,尚總管那頭收納和蔭庇下來的官屬舊人,也未免有些過多了”

“還有些徑直與軍中的老兄弟們攪擾在一起。。”

“暗地裡鼓吹和崇尚奢靡享樂,或許也該清理一二了”

說道這裡他在心裡微微的嘆息到,這也算是對那個有着近似遭遇的虛和尚,一點間接的助力和幫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