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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門被清理出來的寺院中庭,原本用作召開無遮大會的辨法台;在一番快刀斬亂麻審判和處決之後,這裡又變成了一個專門的演講會場。還有什麼比當著這個環境,當場現身說法來更有用處和效果了。

“這些是他們這些僧人勞動掙來的么。。”

站在台上的周淮安亦作慷慨陳詞道。

“這東土的佛門,就和這朝廷讓人活不得的天下一般,都已經走到了歧路、死路了。。”

“他們只會競相攀比和營造更加豪華的樓宇殿堂。。”

“他們會在泥塑木胎上不惜萬金的裝裱塗飾。。”

“他們在死物上花費巨萬的進行供奉。。花費奢靡浩大的法事來空談嘴論。”

“一邊錦衣玉食的心安理得,享受供奉和潛心修練。。”

“一邊卻不聞不問視而不見,世間的災害連綿而餓殍遍地。。”

“任由外間無數貧寒信眾,舍盡全身所有,而家人困頓於飢寒煎迫。。”

“甚至賣兒賣女,卻還能口口聲聲的說什麼,出家人不問俗事”

“這還是佛祖傳法的正道么。。還是憐憫教化眾生的救贖之道么。。”

“難道出家人身上的衣,口中的食,最初都不是俗世萬眾辛辛苦苦的稼檣而來的么。。”

“這高牆巨梁,難道不是萬眾信徒的捐募,所一點點壘砌營造出來的么。。”

“一邊口說法理讓信眾安貧樂道苦苦忍受世間苦難與不平,”

“一邊卻拿着信眾捐募出的血汗,食不厭精,居不嫌奢,衣不言貴。。”

“此為佛法末世之期的邪魔外道了。。”

”是以,我在這裡定下一個規矩和誓願。。“

”但凡我義軍所治下,所有僧道之所都需遵循。。“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所有的僧眾都要參加勞作。。不管是種菜還是種稻麥。。”

“讓自己的衣食皆從自己手腳中來。。”

“當年佛祖傳法諸弟子於菩提伽耶,也不過一缽食,一領衣。。”

“席天慕地而安樂善道,善信者競相聞之。。”

“後人立像以奠之,膜拜之,又修廬舍以遮擋風雨。。遂有寺院之始。。”

“但不是為了讓一些僧徒,蠱惑愚婦凡夫傾盡身家。。四齣鼓號聚斂”

“來專修一些高大畏怖的所在,堆金嵌玉以示虔誠。。窮盡奢事以長敬畏之心。。”

“雖有珈藍高廣而不能善存人心,雖有造像工緻卻不能解人飢渴。。又有絲毫用處?”

“是以,我將拆廬舍而廢華堂,取裝裱為接濟貧寒之資。。”

最後隨着周淮安的這個宣言,後營將士得以滿載而歸從這裡查抄走了大量錢糧財貨,還挖地三尺式各種用來供奉的金銀法器,就連泥塑木胎上的包金鑲寶和絲帛帷帳,都沒有輕易放過,只留下光禿禿的佛像和壁畫、雕塑;又當眾燒掉了寺院所持有的各種田產、物業的文契和債書什麼,作為容留賊人的後續懲罰和代價。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那個老和尚義信也是一副“完全放棄治療”的表情,而帶着一群在相互舉告當中,沒有明顯劣跡和罪行而被排除出來的僧人們,待在角落裡各種團座低聲誦經,用某種不爭辯、不對抗、也不主動合作的態度,淡然而平靜的坐視了這一切的發生;甚至在義軍對於那些被檢舉出來惡跡昭着的僧人處刑時,還會自行安撫和寬慰那些或是痛哭或是悲憤或是情不自禁,各種情緒激動地僧徒們。

倒也讓周淮安對他稍微高看了幾分,顯然當地的佛門之中倒也有一些不完全是盜名欺世的真信徒和修士啊;最起碼也是相當的識時務而知進退的老練人物,讓周淮安之前那些,準備用來對付他可能亂開嘴炮的佛門黑材料,比如崇佛的梁武帝勞民傷財到最後被活活餓死在石頭城之類的段子,倒也沒有就此派上用場的機會了。畢竟,佛門中人最擅長的就是辨法為名的大道理和嘴炮功夫了。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在燒掉了這些和尚所持有的身契和債單之後,居然有數百名寄附在寺院名下的佃客、寄戶什麼的表示要加入義軍,其中甚至也包括了一小撮本地的和尚。這就讓周淮安有些不明白了;不過在見到對方之後他就恍然大悟了,這些都是處於寺院最底層的沙彌、頭陀之屬;

雖然佛門一貫號稱眾生皆平等,但是作為寺院本身卻是一點都不平等,而是有着相當森嚴的僧侶階級和次序的;尤其是像這種規格很高而總覽嶺南僧眾的祖庭大寺,自擁有朝廷冊封頭銜銜的諸多僧正、僧主和僧錄、僧統等統領禪林之職,到寺監、司庫、典座、值歲等主事、知事僧,自上而下三六九等的擁有不同程度的特權和資源。

至於最底層的沙彌、頭陀,其實也比那些給寺院做牛做馬的佃戶好不了多少,甚至在待遇和境況上更加的不如,後世很多關於佛門黑歷史的段子,就是基本都應在他們的身上;所以在義軍打破了那些僧目高高在上所一貫維持的心理優勢和表面風光之後,就自然有人窮極思變了。

。。。。。。

待到確定了義軍義軍真正撤走而正在遠去之後,寺院中剩下的這數百名僧眾,也紛紛從各種強制鎮定的狀態中給參差不齊的鬆懈下來,又帶着劫後餘生的表情七嘴八舌的道。

“善哉、、善哉,,此輩兇徒總算是走了。。”

“總算是逃過一階了。。”

“本以為又是一場潑天的法難呢”

然後,又有人當場嚎哭起來,卻是為那些被義軍帶走或是當場處決的親熟僧人,悲哀而傷心不已了。

“廣志,寺中上下可還存好多少。。”

人群中的老僧義信,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已經查看過了,除了山門的缺損之外,殿堂廬舍倒沒有多餘的損毀和焚懷。。。”

一名看起來有些憨厚老實的僧人道

“甚至還清理和沖洗了地面,收拾了堆雜才離去的。。”

“只是所有佛堂龕位之中,已經是空無遺留了。。”

“如此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豈不是大好?”

義信老僧卻是面帶平靜的道

“那些被搶走的佛寶怎麼辦”

有人不甘心的顫聲道

“這些供奉,只是金銀鑄就的外物而已。。得亦來,去亦去”

義信繼續寬聲道。

“真正的佛寶尚在你我心中,也是信眾向佛的赤子心。啊。”

“卻是什麼刀兵財貨的強取豪奪手段,都奪不走的啊”

“還有那些文契和債單。。”

“都是身外之物啊。。”

義信嘆息道

“禪林之中竟然有人放貸取利,籍此斷了機緣和牽扯也好。。”

“至於那些田土,就算燒了契書也是帶不走的,最多事後有些妨礙的”

“難道就讓那些小徒、信戶,都跟草賊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