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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大羅城,好容易才遇到連綿陰雨為數不多的間隙有所放晴。

而在斑駁裂開雲層透出的陽光普照之下,周淮安也騎着高頭大馬“皮皮蝦二世”,在旗幟招展衣甲鮮明的部下簇擁下,在開道的隆隆鼓樂聲中,緩步踏入了交州大羅城內,而享受起如山如潮的歡呼聲和讚譽聲。

“長勝。。”

“威武。。”

“義師。。義師。。”

與之一起的還有繳獲自西原蠻的那些各色旗鼓儀仗甲械和其他種類的戰利品。其中光是帶着山水鳥獸人面花紋的銅鼓,就多達數百面而在一輛輛大車上壘的老高;

按照周淮安的計劃,他打算將繳獲自西原蠻的銅鼓和其他銅器,都一起就地熔鑄掉然後用模具製作成一枚枚有些粗糙的“平南”紀念章,而分發給所有參與過安南戰役的將士們,以及那些附從作戰出色的土兵健勇之輩,作為鼓舞士氣的特殊紀念品和流傳後世和子孫的重要憑據。

此外,還有成群結隊被繩子串起來頭戴羽冠身裹籠布的土蠻酋首,也在刀槍的驅趕和看押之下從城門當中魚貫而入,以完成義軍在本地誇功遊街閱兵示眾的流程部分。

只是他們所要面對和迎接的,就只有滿城軍民百姓毫不掩飾痛恨的呵斥和咒罵聲,以及如同暴雨瓢潑一般劈頭蓋腦而至的爛菜破瓜污泥垃圾了。只要有人不小心跌倒很快就會被淹沒在迅速堆積起來的污物當中。

而在城門之外,一車車陸續運來斬獲的土蠻人頭,已經被堆成了兩座幾與城牆比高的小丘;然後在上面鋪蓋石灰再覆以泥土,最終將在上面立碑建亭以為紀念;

就連名字都已經取好了,一曰蠻丘、一曰虜壘;也是對那些敢於再犯安南之地的蠻夷、外虜,或又是敢於背中華而自立的潛在勢力,一種長久的震懾和警示。

至少要論戰後成果最大限度的利用起來,而進行作秀和宣傳的功夫,身為後世人周淮安的手法和眼光,是完全足以吊打整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

交州外郭作為一座頗為年輕的城池,除了了林立次比的大量民居建築之外,大羅城當中幾乎到處都是當年高駢留下來的痕迹;據說當年為了配套大羅城的建築,高氏還從城外的江邊架虹橋、鋪水槽、構高亭、創別館、立道堂、僧署。

因此在周淮安視野所及的地方,從茅屋棚頂到重瓦飛檐、樓台庭園,幾乎都是與內地無二的建築與陳設,士民百姓衣冠面貌也是十足短胯長衫濮頭汗巾的漢家風味,而絲毫沒有鄉野地方多見的纏頭、包布和籠衫情形;

而在沿街的路口分叉上,還是不時能看見聚集的人群,在所擺出來的香案和堆簇在周圍果品、鮮花、綠枝什麼面前,做出焚香禱告的模樣來;偶然還有一班鼓吹手在旁演奏着什麼。周淮安不由在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微笑來。

“不知領軍此刻當作何想呢。。”

作為新加入的部屬和地方順服的標誌性人物,而緊隨在他身邊的樊綽卻是見狀開聲問道。

“我正在想,這些東西和場面有些似曾相識之感啊。。”

周淮安的道。

“也許在十多年前,他們也是這般迎送那位高使君的吧。。”

“當初曾氏要是沒有走錯了路子,只怕享受這番場面的怕就是他了吧。。”

“倒讓領軍見笑了。。”

樊綽卻是頗有所感的道

“這不過是地方的小民百姓,苟全己身的一種慣例和手段而已。。某當初亦是對其寄予過厚望的。。”

“這當然可以理解,我非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狹隘之人。。”

周淮安意有所指的繼續道。

“但是那些首鼠兩端,或是一心投機之輩就不要指望好過了。。普通百姓人微言輕身不由己,只能隨大流無可厚非。”

說到這裡他用馬鞭虛虛一划。

“但是身為地方一舉一動皆有影響和號召的頭望人物,難道就只能用一個虛以逶迤來推脫呢。。”

“義軍一貫功過分明而賞罰皆有憑據。。有功當酬,功過可以折抵,”

“而只有過錯的話,也不要奢望能夠靠所謂的身份地位,就能輕易逃避的了。”

樊綽這這番話語顯然並不是無的放矢,無疑代表了城中某些人所轉託過來的試探和交涉的態度。

原本還以為有一場苦戰和往複拉鋸的代價,而順便可以對交州大羅城進行一番清算和整理。但是沒想到光靠一支趕回來的先頭部隊就已經足以解決問題,而令冠軍方面九次土崩瓦解而大羅城就此主動開門出降了;

雖然這其中既有先頭部隊的帶隊軍將,能夠臨陣發揮主觀能動性而克敵以薄弱處的緣故;亦有大羅城中早已經人心分裂的差不多,而曾氏已經大為不得人心的理由;但也給周淮安後續的布置和方案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起碼他沒法如期籍着破城過程中的混亂和遭到抵抗為由,來好好的清理和算計一番城中的舊有格局;等到諸事大定塵埃落地之後,在想要對這些盤根錯節的舊有勢力進行清算,就沒法採取比較激烈而殘酷的血色手段來快刀斬亂麻了;

而只能用事後算賬的分化瓦解基本權謀,拉攏和爭取一部分親近的勢力予以酬賞為榜樣,再令一部分牽扯不多的勢力保持中立和置身事外,最後才能孤立和清算最後一部分首惡和主要從眾的份子。

畢竟,中國人自古都講師出有名而弔民伐罪,哪怕是以周代商那樣編排上一堆臨時栽贓和安插的罪名,也總比秦檜、趙構二人轉所羅織出來的“莫須有”這種強詞奪理的難看吃相好。

抱着這種複雜的心態和盤算,周淮安沒有直接進入交州內城的府衙當中,宣示某種主導權;而是當先來到城中香火頗為旺盛的馬公祠,因為供奉着伏波將軍馬援以降也被稱為鎮南祠當中,祭拜馬援、士燮以降的那些歷代平南定蠻,乃至守土保民的先賢們;

其中在左偏殿里最新的第七個神牌,則是寫着十多年前收復安南的都護兼靜海軍節度使高駢之大名;而按照樊綽他們的言中之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也許再過幾年自己的生祠牌位也會不知不覺的出現在其中的。

而在這處城中專門設立而歷史悠久的馬公祠的偏殿里當中,周淮安也見到了一身白身打扮的前刺史髙鄩;渤海高門出身的子弟正當四十多歲的而立之年,瘦臉面白少須看起來有些蒼老而形容憔悴。

“下囚高某見過義軍之主。。”

他看起來姿態放得很低,而用一種乾澀嘶啞的聲音道。

“願軍主看在微薄奉獻上,稍加寬憫則個。。莫要加罪與更多人等。。”

“高令公雖然身處敵我兩方,為我義軍視如仇寇而血債累累。。”

周淮安毫不掩飾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