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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次廣府之變和改號易幟的連帶反響波及到的一部分,這段時間來自交州的謝文、謝效安真的很高興。他終於如願以償的在義軍當中獲得了一個位置;雖然只是留守司新設六曹之下教化科的一名教習,與原本的學官身份相去不遠;

但是好歹是正兒八經傳道授業的實職,雖然具體的俸料沒有多少錢,但光靠相應級別的憑票配給,就足以吃飽穿暖而三天兩頭可嘗些肉味了,有時候是腌制漁獲,有時候是風臘禽類;還有單住的公舍可用。讓他有些好容易盼到了出頭之日的唏噓。

另外,他還發現自己職務之便當中許多藏書可以看;沒錯,在他所就任的廣州大講習所里的藏書樓,至少足足有十數萬冊全新刊印的書籍。雖然大多數是流於大眾不乏紕漏和謬誤的泛泛之作,但其中也夾雜着一些明顯原本應當珍藏在官宦大戶之家的,孤本、古本和殘本的重編校正版本;

甚至還有專門的印坊和書局,來傳揚其中一些精挑細選出來的著作,或又是通俗易懂的歌謠和詩文。天知道這些草賊打下廣州之後,是如何將這些東西給收羅和保全起來的,又是抱着何種打算做出這一切布置來得。

他甚至被選入了其中一個專門撰寫變文{通俗故事}編撰小組。這就像是碩鼠掉進米缸子里,可把他給歡喜壞了。畢竟,相較於他在交州州學時飢一頓飽一頓,甚至要變賣祖上藏書來或日子的那些時光,這無疑也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和觸動。

因此上任沒幾天他就迫不及待的去巡禁所找了故交曲承裕來聊表謝意;又在對方的指點下提了一盒子酸棗糕子,回頭找上了另外交州同鄉和老前輩,在留守司里身兼數職而在交州頗得名望的丘宦,人稱邱大先生的住所。

只是他這次來的有些不巧,這位邱大先生卻是出門訪友去了,只能在門子處留下名帖和手信姑且歸去了,他可是還有好幾本借來的《五經正義》、《顏氏集》,需要往複揣讀以備大講習所內的職級考選呢。

而在廣州外郭西城的龍豐寺有些破敗蕭條的庭院當中,受邀而來的丘宦也在與幾名相熟的故舊、老友,與一處草亭之下升爐煮茶品茗,而氣氛頗為輕鬆和融洽的做那論時之舉。

“長生兄真是眼力獨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須臾之間這處南海明珠就再度易了主。。”

一名略有些富態而灰鬢文士執棹,盯着茶湯里沉浮沸花的道

“再接下來以這位的手段和城府,就算是當初在背後順勢推波助瀾的那些人,也不見得要好過了。”

“未曾想到如此人物,竟然會出身在草賊之中啊。。”

一名同樣頭髮斑白卻形容瞿瘦的老者嘆聲道。

“難道他其實是別用有心,或是受人指使而來,專門為了禍亂。。。這天下么。。”

“你在瞎想什麼啊,如此出類拔萃之人,豈又是什麼背景可以指使得了。。”

又一名精神碩毅而消瘦清奇的綸巾中年搖頭道。

“只怕是大唐的氣數已盡,是以原本蟄伏和淵潛的草莽龍蛇都開始競相出世了;就如當年隋末逐鹿的故事一般的。。”

“如若我所料不錯,這位最少怕也是一方人主的格局和氣象啊。。”

灰鬢文士卻是吁然道

“倒是日後你們,就算是想要在隱忍和蟄伏下去,也是難以為繼的事情了。。”

一直城府依然的丘宦,在這裡卻是突然開口道。

“難道還想讓那些門生子弟,都去萬里迢迢投舉那無望之極的京科么。。倒還不若散了你們的門塾好了。”

“反正支撐和扶持爾等的那些門宦、豪姓。。多已然不在或是另作打算了。。”

這話既出正所謂是“大實話最為傷人”,一時間竟然讓這數人陷入了面面向覦,啞然無語的靜默當中了。

“老師為何如此直言不諱呢。。畢竟是多年的相交了。”

跟在身邊照顧生活起居的子侄兼門人道。

“這不過是一些瞻前顧後,心存猶疑的初試手段而已”

丘宦對着這位隨行的晚輩道。

“那些正主兒還躲在背後,等着觀望下一步呢。。”

“不過,如今留守司宣布了以《千字文》《三字經》,代《兔園冊》為治下蒙學統一樣範之後,我就不信那些自詡編棟之族、冠纓的門第,還能坐得住多久。。”

“須得知,那位主上還有意在各處屯所,別設蒙塾{童子}和夜學{成人}以開智呢。。”

說到這裡他停下腳步,儼然看着這位晚輩道。

“接下來就是我輩大用之期,更當是慎微兢業了。凡事莫再與這些首鼠、猶疑之輩牽扯不清。。以免自誤啊。。”

“如我所料不錯的話,只怕很快就會有人前來相邀和攀交了。。但這世上卻沒有無故的好處與親善的。。”

“老師教導,小子省的了。。”

晚輩恭聲道。

這一刻,丘宦卻是想起當年自己的一位得意弟子方元,蒙辟招不就而想要脫出安南的格局,滿懷抱負和熱忱的前往廣府開塾授學;卻在龍華寺菩提樹文會上名聲鵲起之後,遭遇南嶺諸學派的士人無形排擠,最後連遭挫折和變故而身敗名裂,只得抱憾歸鄉,沒幾年就郁病而終了;這也成為了丘宦一貫以來無法忽略的一點心病和憾事。

然而這一切,就像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風水倒轉一般了;他又怎麼可以輕易放得下呢。而今他侍奉的這位主公,顯然不但會用刀劍殺人立威,也善於用道德文章教化的軟刀子來斬析,那些陽奉陰違者們的跟腳和存身之基呢。

事實上,在留守司諸多新設的部門所屬當中,除了戶曹的口役房和核計房,倉曹的農林科和屯墾科、工曹的匠科之外,就屬他所參領教化科的人手和投入最為充足了。

由此也可見這位主公的心思和用意。他還記得在回來的海船上,對方一次堪稱推心置腹的信誓旦旦所言:

“我才不要那些文章詩詞出色的道德君子,或是學富五車的博學之士。。在這亂世之期,那不過是裝點門面的粉飾之物而已。。”

“我要的只是讀過幾本書、粗識些字句,會算個數看懂帳;還能埋下身去踏實做事的人;”

“無論是做工種田,還是開礦營治,跑船行商,教化傳道,只要於民生有益就行。。”

“在這個大前提下,我會進一步首倡不勞者不得食,無益者不得遷播和任用。。以章程監察和鼓勵揭發並舉。。”

“勿論黎庶貴賤,都要多少給予改善自身境遇的機會和選擇道路的可能。。”

。。。。。。

廣州第一大禪林保寧寺禁閉的門戶,再次被從外而內的強行撞開了;而轟然癱倒在塵埃四起的地面上。隨即在無數密集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中,許多穿着青藍色緊身袍服而舉牌持械的身影一擁而入;而又在一片激烈抄拿和驅趕的喧嘩、吼叫聲中,將這處佔地深廣的寺院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