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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饒城內,被化為臨時幽禁地的一所宅子里。

“師古兄你這次卻是有些孟浪了。。”

前來探望的軍府左支使趙璋,卻是對着楊師古嘆息道。

“黃王有全師破釜沉舟之念,卻險而為你所擾啊。。是以只好委屈你一時了。。”

他曾經是黃巢上京赴考有過交情的同年出身,因此雖然加入的較晚,卻也是大將軍府當中除了黃門八子為首的親族之外,掌握財計出入大權的心腹親信之一。

“難不成,這破釜沉舟之念就是向官軍乞降么,”

楊師古有些自嘲又有些苦澀的道。

“莫和我說虛以逶迤的道理,或曰那張狗頭手中浸透了義軍的血債累累,豈又是如此好胡混的么。。我只是想不通,黃王為何如此孤注一擲行險。。呢”

“師古你有所不知啊。。”

趙璋卻是似有同感的嘆了一口氣。

“半月之前,黃王就差遣劉軍庫使前往江陵聯絡,卻不想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物。。”

“又是哪個意外的人物。。”

楊師古的心思一下被提懸了起來。

“卻是那從廣府帶兵來援的虛和尚啊”

趙璋表情一下變的微妙起來。

“據說新近才大敗了山東的劉巨容所部,就此解了江陵之圍,現如今正停駐在城中休整,。。

“竟然是他。。”

楊師古眼神不由跳了跳,卻是難掩驚色出來。

要知道這義軍北伐才不過一載猶豫,這廝居然從廣府帶兵打出來了;而山東節度使劉巨容更是義軍的強敵,居然也敗在勞師遠來的他手中了。

“師古兄,你可是下令江州軍民自行突圍,就近往尋別部義軍投奔一二。。”

說到這裡趙璋猶豫了下才道

“結果有將校郭言假稱你的安派,引一應軍民並眷屬、輜重船隻大都沿水投了江陵,卻是落入那虛某人的手中了。。”

“消息傳回來之後,軍府之中一時頗有怨懟之聲;更有人言稱你與那虛和尚早有親善,如今更是暗中勾結往來。。遂使部眾陰資之。。”

“。。。。”

聽到這裡。楊師古只覺得有一股憤怨之氣勃然而起,卻又不知道該向何處宣洩和辨白了;這其中雖然不乏誤打誤撞的偏差之處,但他希望盡量保全老弱眷屬的一番苦心和艱難之處,怎麼軍府中就沒有人能夠理解呢。

那校尉郭言也是楊師古認識和並差遣任事過的,他的作為或許有所矯命和偏差之處。但是難道在那些軍府高層和將帥眼中,寧可讓這些後隊的眷屬輜重,都盡數落入官軍手中慘遭屠戮,也比投奔了同為義軍一部的江陵方面好么。

他也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在幾歸來之後,黃王止口不再提讓他私下聯絡廣府方面的事宜,而直接差遣他去出使、交涉淮南軍中的。

“更兼他還使人轉送了口信過來,不日將合江陵發兵洪州、鄂州,以為義軍策應。。。”

然後,趙璋又無奈而同情的看着楊師古道。

“又言稱若是義軍本陣事情有所不順,可轉道南下虔州等地前往嶺外修整一二。。所部上下,定然是不計前嫌倒履相迎的。。”

“這。。。卻是我的不該和錯出了。。”

楊師古不由的深深倒吸了一口氣,頓然心中了明起來,卻是自己之前另尋退路的言論,無意間一下子撞在了黃王的怒頭和忌諱上,而一下子將積累的不滿和憤怨都爆發出來了。

畢竟以對方的資歷,當初也只是軍府下新收一個小人物,靠的是黃王的信重才得以施展手段扶搖直上,最終卻得以在爭權奪利當中,擊敗擠走了黃王所信重的廣州留守孟揩,就此專據嶺外之地。

因此,哪怕這番傳話雖然看起來是認識一番好意和殷情;但是以黃王轉戰大半天下而屢挫屢復、屢敗屢起而養成的心氣和尊嚴所在,能夠公開接受這種建議才有鬼了呢。

更何況相較對方率軍在湖南、荊南一路轉戰所向披靡;黃王本陣這裡卻在淮南軍面前受挫連連和屢遭敗績一退再退,無怪是有人會生出各種不忿和異念來了。。再加上今日陰差陽錯發生連串事情,更是懷疑自己與之暗通曲款,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楊師古但又有幾分悲哀和心灰意懶起來。如今自己在軍府當中空有左軍師之名,居然就連這種事情都不知曉或者說被人變相排斥在外,而變相踩進去的栽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

而在拜別了楊師古之後,趙璋也不由嘆了一口氣;作為同是大將軍府內的重要謀臣和關要之職,他本該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和維持公事公辦的態度,才是讓上位者放心的基本存身之道。

但是如今大將軍府危若累卵之下,同樣出身落第士子卻沒有經過太多那些屍山血海慘烈遭遇的他,也是在沒法想那些跟隨多年的軍將、士卒們一般,繼續保持足夠的信心和士氣。

所以,只能破例想辦法從這位被懷疑與嶺內交通往來甚密,卻開始失勢的右軍師楊師古身上,尋找一條退路和後手了。

。。。。。。。。。。。。

信州上饒城外的郊野中,青山如黛田畦綿連。

色彩斑斕浩蕩無際的官軍陣列之中,銀甲紅氅全身披掛的張璘銅色闊臉冷如鐵鑄,自有一番自信、傲慢和威嚴難犯的神氣,使左右將帥不敢正視而俯首貼耳之間,亦是大氣不敢出分毫。

這種沉寂與窒息的氣氛直到土色斑駁的上饒城門洞開,而在通通鼓號聲中開出一支同樣衣甲鮮明赭色基調的軍隊來;高舉上方的土黃色大纛和簇擁在左近的五色五方旗幟,無不在昭示着作為草賊之首,天下第一大逆黃巢的本陣所在。

望着門洞中徐然出現的草賊前隊和中軍,還有從城側兩翼沿着牆下魚貫掩出的後隊;哪怕在經過前些日子連續的挫敗與失利後,仍然是部伍整齊、氣勢猶然的模樣,張璘卻是情不自禁地由心讚歎:

“這賊首親率的部曲,果然還有幾分樣子啊!無怪能夠與朝廷周旋那麼多年。。”

“不過是釜底游魚,冢中枯骨而已。。”

頭髮灰白面如刀削的老將馬克己,不由在旁低聲恭維和附和道;

“只要討擊一聲令下,也不過是灰飛煙滅的命數。。”

他亦是淮南軍中的一個異數,早年出身神策軍而祖籍西北涼州人氏,父輩乃是歸義軍入朝的子弟,又以禁軍身份追隨高駢轉戰天下,在如今在淮南鎮官拜左廂馬軍都知。也是為數不多能夠和戰功彪炳的軍中第一人張璘,平輩對話的人物之一。

“且不要急切。。可聽聽草賊那頭還有什麼分說不是。。”

張璘卻是擺擺手而意味深長的道

“畢竟,我可是前來給他們授予旌節的啊。。”

“都兵所言甚是。。”

“討擊說的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