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已經停歇的小雪之後,荊南節度使宋浩的臉色已然是霜雪一樣的顏色,冰冷而十分的令人心中發咻。因為自從他在章門鎮外遭到夜襲開始,他所率領的這隻大軍就開始受到頻繁的騷擾和偷襲。

而這些敵人數目並不多,卻出沒的甚為頻繁,且甲械頗為精良而深喑地利;因此他們不但在夜裡屢屢出來偷襲;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大白天,也敢乘着風雪而來做那虛張聲勢攻打之態。

哪怕是戒備森嚴的夜間宿營和中途開伙之時,也有他們準時冒頭出來射箭、放火,儘管造成殺傷和破壞寥寥而樂此不疲一般的就是不讓人消停和安生片刻;

儘管他也幾次三番暗伏兵馬和派出馬隊在外游曳待機,想要帶着這些賊寇的尾巴;並且也成功擊敗了好幾支頗為可疑的武裝人等,但是除了收穫百十具衣衫襤褸的屍體和破爛裝備之外,就再也別無所獲了。

而零星被俘獲的對象也是只是甚少,只知道自己是被人用糧食徵募而來的;只要尾隨着官軍的行程,躲在山林里裝模作樣的鼓噪一番即可。至於襲擾之事依舊如故而令人煩不勝煩起來。

而這種有事沒事都來鼓噪一番,真真假假參雜的襲擾之下,他的部伍當中卻是迅速積累其大量的疲憊和怨言來。除了那些裝備和供給相對優良,且征戰經驗較豐的陳州兵和泰寧軍外,其他追隨而來的人馬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掉隊和逃亡的現象。

然後,首先出現問題的那些素質堪憂而成份不齊的土團、鄉兵。經過了多次的一夜數驚、寢食難安的遭遇之後,他們在一次營地取食的優先次序上爆發了衝突,然後就變成了一場毫無徵兆的嘩變。

雖然很快就被嚴陣以待的本隊陳州兵和泰寧軍騎兵,給鎮壓下去;但是一口氣砍了上百個殺雞儆猴式的人頭,依舊沒有阻止這些對方土團、鄉兵,迅速下滑到底線的士氣和鬥志。

然後,他在這裡有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宿營的時候讓那些州下地方的團結子弟和守捉兵,與本陣的陳州兵混搭在一起,以方便監督和杜絕後續逃亡跡象。

結果就是這些陳州來的老軍伍,很快就被這些良秀不齊士氣低落的地方武裝,及其悲觀情緒和消極態度所影響和感染;結果在臨陣應變和對敵反應上無形間消弱了不少。

結果在一次夜間的騷擾當中實在忍不住賊寇的撩撥,而一時衝動的相互裹挾在一起追了出去。然後,由此露出的破綻,讓另外一小股偽裝成官軍的賊寇潛襲進來,就近點燃了畜棚和馬廄,還差點就把糧草給燒掉了。

若不是宋浩其餘的部下還算經驗老道且見機得快,就近鏟雪以布包競相投擲滅火,那就不是僅僅損失數百頭驚奔逃散的畜力,而是大軍就此乏食無以為繼的問題了。

為此,他不得不忍痛斬殺了自己麾下,包括一名身為看重的族人兼校尉在內的十數人,以正軍法以儆效尤。然而,

在這些層出不窮的賊寇襲擾和意外狀況的拖阻之下,他原本想要師法前代名將李愬雪夜襲蔡州,一舉擒獲叛亂藩帥吳元濟的故事;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的笑話和泡影了。

因為從樂鄉縣境內走到這裡的路程,居然讓他的人馬足足走了三天。有這三天時間作為準備和動員,他可以預期到自己將遇上的是整好以瑕,據城嚴陣以待的荊門賊軍。

因此,雖然他們前進的方位依舊不變,麾下依舊還有千人馬聽用,但是在宋浩的心中勝負天平上,已經越來越變得有些進退兩難和舉步維艱起來了。就像是再次變得紛紛揚揚起來的雪花一般的迷迷濛蒙。

。。。。。。

而在遠處一處平淡無奇的雪丘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點兒慢慢從白茫茫一片的背景當中蠕動起來,最終露出一張飽經滄桑而被冷風吹得泛紅的臉孔,卻是一名披着素白色大氅而戴着連兜白色氈帽的義軍士卒。

而在他的手中還端持着一隻白布包裹的水磨黃銅管子,正用這粗頭那邊在打量和窺探着遠處,泛白斑駁的原野大道當中,正當蜿蜒而行的官軍行列。

這也是他們這些探報隊和游弋隊的成員,所新得到的神奇裝備之一;通過裡頭夾着的兩塊圓凸磨光的水琉璃精,可以將甚遠處的情景和動靜,纖毫畢現的拉到眼前一般清楚。

也正是憑藉這種被戲稱做“千里眼”的神奇玩意,還有那些方便穿梭往來於水上的輕便快船,他們這些探報隊的成員和習於冰天雪地的北地老卒,所組成的襲擾小隊才能遊刃有餘的和這些外來官軍周旋下來。

在雪地里呆看的久了,他不免覺得眼睛有些酸張起來,而連忙用一塊熏黑的琉璃片遮擋住眼睛,重新看着有些扭曲而黯淡起來的萬物,才頓然覺得好過了不少。

然後,他又忍不住想起了早年在北地的生涯和歲月;那個冬天裡雪下的可真是大啊,都能把人給深陷進去了半身的大小雪窩子,可不是這南方半尺厚的小雪花可以比的事情。

那時候他也在義軍當中,北地格外凍人的冬天之下,大伙兒因為沒有足夠的衣物保暖,而是有什麼就用什麼,遇到什麼們就拿什麼,甚至是用稻草、樹皮和土塊來裹身;

又許多人因為太過疲累和孱弱,一旦睡下了就再也醒不管來,只留下相互抱團取暖成一團硬邦邦的屍體;還很多人在跟着奔走當中一不小心就渾然不覺凍爛了手腳,然後等到天氣轉暖後就這麼一塊塊發黑髮紫潰爛着慢慢死掉了。

他也幾乎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也許是靠撿破爛和剝那些敵人、同袍或是不知來歷屍體上的衣物吧。後來到了廣州後又發了痢症,不得不留下來休養了大半年,也由此在廣府那場變亂之中,稀里糊塗的就變成了易幟改號的太平軍一員了。

然而他並不覺得有所後悔,甚至覺得相對那些已經北上的老兄弟而言,自己走了一輩子的背字而終於時來運轉到了。因為在現今在太平軍中,有田有餉有前程過的既是舒心又有盼頭。

就算是被派到這雪地里來行事,不由有足夠分量的油脂和口糧維持力氣,還有防雪水的厚布披風、氈毯和加絨睡袋什麼的在雪地里保暖;簡直就像是提前了好幾輩子在享福了。

所以,他覺得眼前跟着那位虛領軍的日子就過得很好,好的讓人覺得簡直太過頭了,而除了把命豁出去外就根本無以回報的地方,所以絕不容許任何的存在前來破壞和干擾之。

至於昔日的干係,無論是來自衝天大將軍府的黃王,還是當年補天大將軍王仙芝,那都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

刺人的風雪漸漸消停下來,而荊門縣城斑駁剝裂的土牆,赫然已經隱約出現在了他的視野當中了。然而更讓他驚喜和意外的是,荊門縣城外一直蔓延到水邊的城下坊,居然還大多數保持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