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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如華瀟洒走了,繼續去忽悠各地領導。

沈思全程聽到他們的對話,皺眉道:“這個人可嘆又可恨。”

“你真信他的鬼話?”宋維揚笑問。

沈思說:“至少他做生意以前的經歷,應該是真的吧。”

宋維揚搖頭道:“這個人說出來的話,頂多能信三分,他就是個大騙子。他能當上西康省最年輕的教授,說明校領導還是很欣賞的。如果僅是因為流言蜚語,領導會逼着一個副教授去貧困縣支教?”

“應該不會吧。”沈思想了想說。

宋維揚猜測道:“年紀輕輕被破格提升為副教授,肯定招人眼紅。但眼紅歸眼紅,最多背地裡說壞話,對他完全沒有任何影響。能被人寫舉報信告刁狀,還被領導一再打壓,甚至是被調去支教,這人緣得有多差啊。你以為校領導不要臉的嗎?不顧別人妻子受傷、女兒沒斷奶,就把副教授逼去貧困縣支教,這種事傳開了,領導也要惹一身騷的!”

沈思恍然大悟道:“所以是這個人自己的問題。”

“問題大了!”宋維揚說,“你以後做人做事,耳聽為虛,眼見也為虛,千萬不要被表面信息懵逼,一定要去揣測背後的真相。這傢伙跟我掏心掏肺,其實全都是廢話,跟我這兒瞎扯淡呢。還有,他說自己剛開始是真心想做軟件園,這我是相信的。因為誰也不想當騙子,誰都想真心做事。但他把責任推到黃市長和工人身上,這就太離譜了,他有無數種方法繞開工人,甚至直接繞開長征廠。他就是鑽到錢眼裡了,又畏懼困難,選擇了一條輕鬆的、當騙子的道路。”

沈思笑道:“看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老闆真被他的遭遇觸動了。”

“演戲嘛,誰不會啊,”宋維揚道,“他一說要在盛海搞南匯軟件園,還佔地1500畝。我就知道這傢伙想開溜,甩開西康省的爛攤子在盛海重起爐灶。南匯是什麼地方?盛海的邊邊角角,路都不通,除了騙子誰會去那裡投資?”

沈思問道:“就看着他到處行騙?”

“為什麼不呢?”宋維揚笑道,“拆穿他,對我又沒什麼好處,反而得罪了被他騙的各地領導。那些領導也是要面子的,就算明知道被騙,也必須咬牙裝下去,甚至幫他從銀行弄貸款。至少有了貸款,還能裝樣子動工,不給貸款連表面文章都不做。而不拆穿他,對我們的好處就大了!”

“我們還有好處?”沈思不解道。

宋維揚說:“2個億買下西部軟件園,並繼承國家火炬計劃的全部優惠政策,相當於他幫我們跑項目、跑政策,這不是好處是什麼?他把牛皮吹得越大,把攤子搞得越亂,我們撿的便宜也就越多。你看着吧,我至少還要從他手裡接兩三個盤子,甚至南匯軟件園也可以接下來。”

“南匯太偏了,接下來有什麼用?”沈思問。

“現在太偏,等浦東發展起來就不偏了,”宋維揚解釋道,“他可能幾年後會玩砸,順便把南匯的官員也套進去。到時候我把南匯軟件園的盤子接下,閑置幾年就能跟區政府談判了,象徵性的弄幾家軟件公司給領導們面子,至少三分之一的地皮可以拿來做房地產。即便是三分之一地皮,那也是盛海的500畝地啊!區政府就算要強硬收回,至少也得給我留幾十畝吧。”

沈思欲言又止,沒有接話。

宋維揚笑道:“你想說什麼?說我是奸商?”

“哪有。”沈思尷尬笑道。

宋維揚說:“無商不奸,無奸不商,做生意的誰能幹凈?或清或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留底線,首先你得做好一個人。‘人’字,一撇一捺,頂天立地,好寫不好做,能無愧於心已是極限。”

沈思瞅着宋維揚,突然笑着說:“老闆,有時候我覺得你不是商人,而是一個哲學家。”

“你這是恭維我呢,還是在罵我?”宋維揚樂道。

“當然是讚美。”沈思說。

宋維揚嘆氣道:“古今中外,真正讓我佩服的哲學家就一個。”

沈思問:“誰呀?”

“王陽明。”宋維揚說。

沈思說:“我只知道王陽明是明代思想家,被譽為中國最後的聖人。”

宋維揚道:“論思想,他可以封聖;論軍功,他足以封王。他少年時追求大道,可以在新婚當晚,扔下妻子跑去請教道士,也可以格竹子三天三夜。他連續科舉落榜,父親安慰他說下次肯定能中,他卻說:別人以考不中為恥,他以考不中卻懊惱為恥。奸臣當道,別人不敢說真話,他卻挺身直言被貶謫,途中靠裝死來逃脫追殺。在窮山惡水當小官,窮得只能住山洞,卻能教化當地百姓,讓不服管教的少數民族主動給他建房子,讓異地學子冒着被狼吃的危險,千里奔波來聽他講學。不管是盜賊還是叛軍,別人剿十年都無用,他幾個月就搞定。寧王準備了十多年的謀反行動,他手裡一個正兵沒有,靠着各府縣聚集的雜兵,號稱十六萬,直接進攻寧王的老巢。寧王謀反的消息剛剛傳到京師,他已經把叛亂給平息了。此後,不管哪個地方有盜匪或叛軍,只要他過去,就嚇得對方直接投降。”

“很厲害!”沈思由衷讚歎。

宋維揚說:“最難得的是,王陽明行事姦猾無比,但即便再姦猾的計策,被他用出來都堂堂正正、大義凌然。對他而言,奸計只是手段,內心才是依憑。而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即便是堂堂正正的計策,使用起來都彷彿小人。你懂了嗎?”

“懂什麼?”沈思問。

宋維揚道:“做事先做人。做人如果堂堂正正,即便做事無所不用其極,那也是值得被稱道的。”

“哦。”沈思肅然。

“哈哈哈,”宋維揚突然笑起來,“別那麼嚴肅啊,隨便聊聊而已,我怕你因為今天這件事把我當成壞蛋。”

沈思說:“怎麼會?”

宋維揚道:“跟一個騙子做交易,不是壞蛋是什麼?”

沈思也笑了,她越來越覺得這位老闆很有趣,並非那種只知道做生意賺錢的企業家。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