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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五,今年許是時節不好,風雪極大,鵝毛大雪已是紛紛揚揚下了三日。

一抹藕粉色倩影邁着急速的步子穿過九曲迴廊,奔至紫檀木門前,卻被守在兩側的帶刀侍衛攔下。

“書房重地,請二小姐止步。”侍衛肅着臉,神色恭謹。

“放肆!狗奴才,膽敢攔我,讓開。”薛巧玲怒不可遏,這等落差叫她惱羞成怒。

若是換做往昔,區區帶刀侍衛豈敢這般無禮的攔她,且如此不恭不敬!

侍衛見薛巧玲冥頑不靈,當即拔出腰間佩劍,橫在薛巧玲身前,不卑不亢道:“屬下奉命行事,請二小姐莫要為難。”

“你,你們……”薛巧玲氣得渾身顫抖,卻是無可奈何,一甩水袖,走下石階,雙膝一彎,直直跪在雪地上。

“懇求父親大人莫要聽信小人讒言,娘親絕非心狠手辣之人,女兒不敢求父親大人網開一面,但請您秉公調查此事,還娘親一個清白……”素來如黃鸝啼音般清婉悅耳的嗓音如今卻夾雜着一絲悲愴與絕望,素凈的臉孔也不似往常那般濃妝淡抹。

兩日前,薛景錚聽信上官奕一面之詞,以及瞧着許氏奄奄一息的模樣,並未深入追查便斷了林氏的罪責,剝奪她姨娘位分,關押西苑,無他吩咐不得踏出西苑一步。

剝奪林氏姨娘位分,形同將她貶為婢女,關押西苑,無他吩咐不得踏出西苑一步,便與深宮中被帝皇棄入冷宮的嬪妃一般無二。

無論如何,林氏在薛府上下眼中,已無翻身之地,至於薛巧玲,一時間也隨着生母被貶的緣由地位一落千丈。薛景錚雖無遷怒,可面上的不待見已是極為明顯。

信步而來的薛海娘恰好瞧見的便是這一幕。

昔日趾高氣昂、張揚跋扈的明媚女子卑微的跪倒在皚皚雪地上,懷揣着一絲希冀,盼着高坐在樓閣內的父親能予她以及她被棄如敝履的娘親一絲憐憫。

凜冽寒風宛若利刃般切割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膚,白膩如玉的臉蛋已是凍得通紅,雙眸迷離中卻夾雜着一絲決然,饒是身子搖搖欲墜,卻始終未曾動過起身的意念,直至,一雙綉着細密而繁複錦紋的鹿皮短靴映入眼帘。

薛巧玲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去,薛海娘一身絳紅曲裾,大開大合的裙擺上綉着栩栩如生的地涌金蓮,華貴而不失嫵媚。

“大姐瞧着我如今這番模樣,心裡頭很是痛快吧。”薛巧玲微抬下顎,清冷的眸光直直望進那一雙波瀾不驚、有若亘古星河一般的眸。

薛海娘淡淡揚唇,清冷秀麗的臉孔瞧不出喜怒波動,“從前巧玲瞧着我與娘親落魄的模樣,心裡頭也很是得意吧,巧玲可曾想過,有一日,也會落得與我當日那般模樣。”

薛巧玲驟然起身,膝蓋上的麻木與酸楚令她險些栽倒在地,她凄然一笑,“薛海娘,這一切是否與你脫不開干係?”她,早該猜到。

薛海娘嗤笑一聲,黛眉輕佻,“巧玲已是變得這般愚鈍了么?逼到了盡頭便忍不住亂咬人?”

薛巧玲沉眸瞧着她,好似等着她的下文。

“林姨娘往日對許氏所作所為,你該是瞧在眼裡,你娘親乖張跋扈,自以為仗着父親的寵愛便可一世無憂,可她從未想過,她自以為可保一世尊榮的籌碼一夕之間煙消雲散。”薛海娘神色淡淡,侃侃道來:“許氏本就並非軟弱之人,上一回林姨娘已是觸了她的底線,她有這等反擊亦是情理之中。”

薛巧玲聞言垂了垂眸,半晌後方才聽她沉聲道:“我們絕不會這般輕易便輸了……”她口中的‘我們’自是指的她與林翩翩。

薛海娘上前,纖纖玉指撥開她額前縷縷髮絲,莞爾笑道:“好一張國色天香,勾人心魂的臉蛋兒,巧玲生了這一副好相貌,何愁今後無翻身之地……”言下之意已是極為明顯。

薛巧玲有着片息征忪,她抬眸瞧着薛海娘,眼底的震驚與訝異難以遮掩,她顫着紅唇,輕聲道:“你,你究竟有何用意?”

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正如薛巧玲這等情境。

薛海娘雖未直言,可言下之意已是尤為明顯,她是待選的秀女,若是入宮得到皇上青睞,得到妃位,區區薛家,區區薛景錚豈敢再為難她的生母。

如今她的生母雖失去了薛景錚的寵愛,可日後她若是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何愁救不了被圈禁西苑的林氏?

屆時莫說是林氏,便是薛景錚也要給她幾分顏面。

薛海娘揚唇淺笑,清冷艷麗的容顏竟是橫生一股靈動與俏麗,“林氏儘管張揚跋扈,二十來載雖時常為難我的娘親,卻始終未曾真正傷害母親,可許氏不一樣,她城府極深,心思深沉,如今她一朝得勢,定是野心膨脹,她所追求的定然不只是寵妾這般簡單。”

薛巧玲靜默半晌,嘴角終是輕輕扯出一道輕弧,“長姐今日開導之恩,終有一日巧玲必報。”薛海娘目送着踉蹌離去,纖細脊背卻毅然堅挺的薛巧玲。

她好似有些曉得,前世的薛巧玲為何能一步步將她擊垮,一點點地奪去她所擁有的全部。

一連五日的鵝毛大雪終是不再侵襲京城,驕陽初露,暖光和煦。

驕陽初升之際,薛海娘又如以往般早早起身洗漱,由着明溪梳妝穿衣,約莫辰時便去了檀苑。

薛海娘本還曾想,向來與林氏一般做派的薛巧玲定是也如林氏般姍姍來遲,卻不料剛一踏足廳堂,便瞧見薛巧玲一襲端莊又不失嬌俏的天水碧色廣袖留仙裙,清一色的裙幅上未曾有過多錦紋點綴,一張明媚俏麗的臉孔僅僅是以青黛描眉,略施脂粉,豐潤的唇略點絳紅,與平素濃妝淡抹的她彷彿有着天壤之別。

她端坐在蒲團上,笑靨如花,舉手投足間既不失端莊高雅卻又存着一絲獨屬於她的靈動與嫵媚。

今日這與往不同的薛巧玲,瞧得她不禁暗笑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