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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長窗已是糊上明紙,明晃晃地旭光透過窗牖,襯地寢殿格外敞亮。

偌大屋閣,其奢靡輝煌已非尋常辭藻可以闡述,朱漆樑柱以鎏金鐫刻着龍鳳盤旋,栩栩如生。視線上移可見雲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

款款而入,映入視野即是珍珠軟煙羅簾幕,逶迤飄揚間可隱隱窺見內室一六尺寬沉香楠木闊床,羅蘭紫軟煙羅紗幔垂地逶迤,羅賬上遍綉金線並蒂牡丹。殿中寶蓋頂上嵌着一顆碩大的南海明珠,地鋪白玉,鑿壁為蓮,栩栩如生,窮工極巧。

薛海娘款步入內,於侍女指示下褪去鞋履,僅着貼身小襪便踏入殿內,白玉原是冬暖夏涼之物,是以雖是僅着小襪踏足亦不覺寒涼。

花卉原是貼身侍奉蕭貴妃的侍女,是以薛海娘由侍人引領下入內殿時,便瞧見花卉正伺候着蕭貴妃梳理髮髻。

那着殷紅綢衣的女子正端坐沉香木方几上,原是雙目直視着銅鏡,卻在聽見侍人稟報後轉而將視線凝聚在正俯身行叩拜之禮的薛海娘身上,未上唇脂的唇仍是如桃瓣般緋紅而富有潤澤,“昔日薛司侍自請前去軒閣侍奉,解了本宮難題,本宮還未喚花卉上門厚賞。倒是叫本宮猜猜,薛司侍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她頓了頓,自顧自道:“梁美人待薛司侍如閨中私交,如今梁美人遭遇不測,薛司侍此番定是為梁美人而來吧。”

薛海娘福身行了一禮,方才道:“回貴妃娘娘,奴婢確是為梁美人禁足一事而來。”她方道罷,那原是服侍蕭貴妃梳妝的花卉不知何時已是命人呈上矮凳,上頭置着貂絨毯子,薛海娘款款落座,方侃侃道來:“奴婢不敢求娘娘施以援手,但求娘娘將梁美人禁足一事始末告知。”

雖是那日顧三已是將梁美人禁足一事交代巨細,可她總覺得其中有些什麼思索不透,南久禧總不可能無故知曉浣月並非那日與他月下雪中邂逅之人,她那日可是連面也不曾讓南久禧見着,按理說南久禧饒是心生疑慮可毫無憑據之下也絕不會將浣月打入冷宮,並且還將梁美人禁足才是。

蕭貴妃抬眼輕睨了薛海娘一眼,莞爾輕笑,眉宇間卻似有惆悵之意,“梁氏謹慎妥帖,又素來無逾越之心,本宮亦是歡喜她侍奉皇上,最起碼,比之那野心蓬勃、心懷不軌的賢妃好上甚多。”

賢妃?!

薛海娘眉心輕蹙,脫口而出便道:“敢問娘娘,賢妃何人?”

她入宮已是半載,怎的未曾聽聞賢妃此人?

若是新晉嬪妃,不該是如此位分……

蕭貴妃眸光微閃,黑曜石般的瞳孔晦暗莫名,如嬌鶯初囀的聲線卻透着些許冷意,“你薛氏族內次女,昔日也算是與你好姐妹相稱的薛巧玲。”她頓了頓,登時笑得意味莫名,“只是經由上回之事,她怕是恨你入骨,莫道是姐妹相稱,怕是劍拔弩張也不為過了。”

薛海娘心頭一沉,嬌軀微僵,瞳孔微縮似是緩不過神來一般,然下一刻卻是腦海清明,一時間好似一切都想通透了。

薛巧玲——

她怎會因此人入了冷宮便忘了此人的勃勃野心。

昔日後宮輿論橫生時,她後來只想着許是皇上藉此流言以掩飾厚待北辰旭一事,可從未想過若真真是無一絲跡象可尋,談何捕風捉影,輿論肆意傳揚。

昔日南久禧頻頻出入冷宮附近,北辰旭又曾道他曾頻頻聽聞夜半女子奏‘長相思’一曲……

她怎的竟不曾想到這一層。

“可,昔日她假孕爭寵已是落實,饒是皇上仍有垂憐之意,將她釋出冷宮,可以太后娘娘的性子,怎會允許如此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人被冊為四妃之一的賢妃?”

蕭貴妃執起象牙木梳緩緩梳理着鬢髮,慢條斯理之下難聞一絲如臨大敵的恐慌,“太后娘娘雖是不喜欺君罔上之人,可那賢妃實是仗着腹中懷着龍嗣……太后娘娘起先曉得此事時,還絲毫不掩嫌惡地以賢妃曾假孕爭寵一事斥責,可當宮中諸多太醫診治真真是斷定賢妃腹中懷有龍嗣時,太后娘娘已然噤聲,千叮嚀萬囑讓太醫好生為其養護。”

如今南久禧新帝登基,內憂外患,而今薛巧玲腹中皇兒若經斷定是皇子,定能堵住朝中擁護清惠王為帝一派臣子之口。

事關朝政大事,以太后顧全大局的性子定是一時也顧不得自身喜好,無非便是一個區區妃位,既是能安撫薛氏,能令她好生將腹中皇兒誕下,太后也定是能忍下一時嫌惡。

“本宮倒是無懼……饒是那賢妃有通天本事,再如何野心勃勃,可待她誕下皇嗣,她便再無用武之地,屆時本宮推波助瀾一番,再加之此人實是犯下欺君罔上之罪,殺母留子一事也並非是太后娘娘做不出來的。”清婉悅耳的聲線復又傳來,那國色天香的人兒正對鏡輕描着額間花鈿,是以薛海娘難以窺視她道這一番言辭時面上是何神色,眼底又是何情緒。

只聞着涼薄異常。

“若那賢妃未能得天獨厚,誕下的僅是公主,以太后娘娘的性子,一怒之下賜下鴆酒也並非難事……”

馬太后性傲,且多年來居於高位自是容不得旁人忤逆,薛巧玲不單單是曾以假孕一事令她得而復失,而今又懷揣着龍嗣獲封賢妃,太后自然是咽不下這一口惡氣,是以,若是薛巧玲誕下皇子,叫太后平息心頭怒氣倒還好,可若是誕下公主,皇太后賜下鴆酒以消其心頭惡氣,這實在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