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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三實是不放心讓半醒半醉的薛海娘一人獨自回去乾坤宮,便提議着送她一程,卻被薛海娘義正言辭地回絕。

道是,若是途中叫人瞧見,二人皆會擔上私相授受的罪責。

聞此,顧三方才收了心思,且見薛海娘雖面色酡紅,可尚且神志清明,便也安了些心,是而二人便於槭樹亭分道揚鑣。

清幽曲徑蜿蜒曲折,薛海娘生怕途中叫旁人察覺引起非議,是以便擇了一平日極少人走的林間小道,路上的積雪因着近幾日宮中忙着除夕與皇上誕辰的事兒,已是多日未清,薛海娘邁着厚重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會在上頭留下深深的腳印。

依着光禿的樹梢以及瞧着尚且稱得上碩大的枝幹,薛海娘約莫能想象得到初春時此處必定也是一片鬱鬱蔥蔥、生意盎然。

林間好似眺望不到盡頭般,她已記不清走了多久,可估摸着已有半個時辰。

正當她走得有些無望正欲要往回走時,終是瞅見前方一處空曠之處屹立着一座殿宇。

月光熹微,是以薛海娘未能瞧清那殿宇是何規模,待走近一看,方才瞧清,映入眼帘內的居所何止是氣派一詞得以闡述。

窮工極麗、華奢富麗加以冠之皆是難以詮釋其十分之一的華貴。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着上等黑楠木鐫刻的匾額,上頭鎏金大字正以行雲流水的筆鋒題着‘儷水閣’,饒是已積着塵灰,可憑藉著皎潔月色,薛海娘依舊辨別了出來。

儷水閣——

聽着像是女兒家的宮所。

夜涼如水,冷風凄蔌,卻愈發顯得被雪藏於此的華奢殿宇愈發孤寂清冷。

如斯巧奪天工的建築,想來昔年定是住着一位舉足輕重之人。

許是酒勁上頭,薛海娘倒是比往昔放縱肆意了些,若換做以往以她穩妥謹慎的性子,必然避而遠之,生怕惹上禍端,而今的她卻是撥開光禿枝丫,藉著熹微月華往宮所而去。

正紅朱漆大門並未上鎖,上頭沾染了些沙土塵埃,薛海娘輕輕一推便入了殿內,她原是已有些心理準備,饒是再奢靡的宮所,久未住人,且未有人打理,必然是破敗至極。

然,跨過門檻走至庭院處,所見卻與她的預想迥然不同。

一眼望去,天地間好似着上銀裝般,因連日有雪的緣故,庭前已是積了厚重積雪,而那迎風而立的殷紅花苞便如胭脂般恰到好處地點綴其間。

薛海娘難免心頭有些訝異,若此處真真是久未有人居住,此處的紅梅又是何人栽下?

“又是你?”

正當她心存狐疑,欲要轉身離去,身後一道清淺薄涼的聲線傳入耳際。

薛海娘今兒已不是第一回遭到這等驚嚇捶楚,許是酒勁上頭的緣故,倒是不似方才巧遇顧三那般驚惶,頗為淡定地側身將來人收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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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那人有着有些雄雌莫辨的清雋容顏,琥珀般的眸蘊着旁人窺探不明的眸華,薄唇抿成一線,倒是襯得他眼角淚痣也似是染上些許寒霜。

薛海娘步伐微踉,昔日遭他欺凌折辱的一幕迅速掠過,雖已是過了些許時日,可昔日那惶恐、憤懣與羞赧仍是揮之不去,她真真疑心,南叔珂莫非真真是她前世所欠下的債?前世她與南久禧聯手將其羽翼剷除,使得昔日威風凜凜的三軍將帥落魄地回了西北,雖說是鎮守西北,卻是連兵權都已全被架空。

而今,自己幾番遭他揪着把柄,莫非真真是應了那一句,‘風水輪流轉’?

“奴婢見過清惠王殿下。”薛海娘兢兢戰戰地福身行禮,見後者並非出聲喚她起身,是以唯有屈着身子任由雙腿打顫。

“今兒乃是除夕,且是皇上誕辰,你怎的不到跟前去伺候着,許是皇上高興了,賞你些物什,亦是好過你上趕着去獻媚貴妃。”他好似整暇地歪着頭,覷着垂首斂眸作恭敬狀的人兒,琥珀石般的眸愈發涼了幾分。

薛海娘豈會聽不出他言語間的諷刺與不屑,火氣瞬間湧上心頭,她原是性子剛烈、傲骨錚錚之人,如今卑躬屈膝地俯在他人身前已是她讓步,而今見南叔珂不僅沒有收斂且愈發得寸進尺,她饒是不敢違逆,可又怎會忍氣吞聲,任其羞辱。

“奴婢原是喜靜之人,那地兒過於喧囂,實在是與奴婢性子不合。”

南叔珂興緻盎然地輕揚唇際,嗤笑了聲,“我自詡看人的眼光極准,先前與你也有幾面之緣,我瞧着薛姑娘既是自請入乾坤宮侍奉,而乾坤宮素來門庭若市,是以我斗膽猜度,薛姑娘應是那喜歡往熱鬧地兒鑽的人,怎的在薛姑娘口中,卻是與那喜慶之地不合?”

薛海娘心神一晃,怔了怔不知如何應答,一時間卻是連屈膝時腿肚子的酸楚也忘卻,愣愣地瞅着視野所觸及之地的一片皓白。

他如此道來,想必是前段時日去過軒閣,見了北辰旭與林焱……

熟稔的名字驀地映現腦海,勾起了薛海娘強抑着不去回想的過往。

腿肚上的酸楚倏地刺了下她的神經,喚回她神遊多時的思緒,薛海娘斂下心神,抬眸絲毫不見畏懼的與那凜寒視線相對,單薄的唇往上揚了揚,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俗話道,知人知面難知心,許是殿下昔日所瞧見的不過表面之象。”

道罷,頓了頓,還未等南叔珂開口,繼而又道:“殿下,奴婢雖愚鈍蠢笨,卻也能將宮規倒背如流,宮規上好似未有一條明示,主子可讓無錯的侍人行禮長達一刻鐘吧?奴婢這雙腿實在是酸得很,懇請殿下稍稍憐惜。”

薛海娘敢如此直白地點出,倒是在南叔珂意料之中,他瞧着這丫頭約莫是喝了些酒,正所謂酒可壯膽,她上回神色清明便已是膽大包天,如今酒勁上來已是發揮了作用,以她桀驁的性子,自是會拚死反抗一番。

可,他又怎會允她輕易便得了便宜?

“……倒背如流?既是如此,那便請薛姑娘好生將宮規倒背一番,好佐證你方才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