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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單薄的唇緊閉,無隙可尋,那對着唇灌入的湯藥自是盡數流了出來,薛海娘瞧着,待無計可施的產婆打算再一次將碗口對準梁白柔的唇邊時,便湊上前一把捏住她兩腮,迫使那嘴微微撐開。

湯藥終是灌入了三分之一,產婆鬆了口氣,頗為讚賞與感激地瞥了眼薛海娘,又接過醫童遞來的人蔘片,給梁白柔含着。

約莫一炷香過去,那昏迷着的人兒才幽幽轉醒,雖仍是神色疲倦,氣若遊絲,卻也比方才昏迷時宛若死屍般的狀態好上許多。

“海、海娘--”梁白柔深吸一口氣,又喘了許久才順當地說出這麼一句,“出、出去吧--”

方才雖是昏迷卻也存着一絲神智,想來是將產婆勸導薛海娘的話聽了進去。

薛海娘彷彿能瞧見她眼中的堅持,那黑白分明、美如清輝的眼早已失了往日神采與光澤。

薛海娘怔了半晌,才定了決心,對產婆道:“婕妤與小皇子便交給諸位。”

走之前,薛海娘又鄭重其事對梁白柔道:“梁姐姐,你一定別睡過去。”

這也稱得上她上一世產子時所累積的經驗……

道罷,便掀開紗幔走去外室。

數名太醫與醫童焦急地侯等於此,如熱鍋上的螞蟻跺着腳來回在屋內走動,聽着裡頭一聲低於一聲,愈發氣若遊絲的痛叫,太醫愈發不安,與諸位同僚交頭接耳的商討着。

薛海娘靜靜地走到偏靠窗牖的角落位置站着,此處離門口最近,離那屏風紗幔後的血腥地帶卻是最遠。

可即便是最遠,那聲聲痛叫仍是縈繞耳際。

指尖早已被她揉搓的發白,手心不停地滲着冷汗。

眼角餘光好似瞥見一抹纖長偉岸的身影,那在勁裝襯托下緊緻結實的臂膀處,微微可見刀柄突出。

薛海娘剎那間便好似明白了來人身份。

近乎是下意識般的,她提起步伐朝門那頭走去。輕推開門,吱呀一聲,卻隨後湮沒在斷斷續續的痛叫與太醫們的七嘴八舌中。

那着墨青色錦紋勁裝之人,背部完全倚在梁木上,頭微垂着,雙腿微微屈着,隨意地支撐着健壯有力的上半身。

耳力過人的他回頭看向薛海娘的位置,神情似是微微一怔,須臾片刻,唇角方才向上提了提,卻也將視線收了回去。

薛海娘走至他身側,也不問他因何而來。

“預計何時啟程前往北海?”記着上回二人不告而別時,二人見的最後一面便是在了塵真人的禪房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南叔珂告知他即將啟程前往尋北海醫仙。

薛海娘也不問了塵真人是否允了,她覺着,以南叔珂的心智與手段,迫使了塵真人應允該是不難,再者她瞧着了塵真人也並非那種不知變通的死板老爺子。

南叔珂垂首思忖半晌,才張口,“了塵真人要些日子交待無方寺中事宜,估摸着三五日後。”

他頓了頓,又道:“此番隨行的侍衛本王不會調動,十五也會跟隨其中,護送你與梁氏回宮,十五平日話雖少些,卻也是可託付之人,由他護送,你二人定可安然無虞。”

薛海娘得體一笑,卻是多了幾分疏離,“多謝殿下替我與婕妤思慮周全,留在寺中這些日子,海娘一得空便會抄些經文替你祝禱。”

南叔珂若有若無地輕嗤一聲,那口吻中帶着十足的不信任,“本王瞧你也不是心向佛門之人,便無需這般委屈自個了。”他微仰頭似是眺望着夜幕一輪皎月,那清淺好聽的聲音很低很輕,“況且,我也是不信這些的。”

薛海娘又問道:“殿下此去之後,可會回京?”

南叔珂歪着頭,微微上挑的眼半眯着,“不回京又能去何處?難不成你認為如今皇帝還會允許我如以往般守在邊境?”

近年來,皇帝又是分散他在朝中的勢力,又是削去他手中兵權,如今,他南叔珂便僅剩下昔日跟隨他在邊境出生入死的一群弟兄。

而這也是因着皇帝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處置,交由誰手中,何人能夠馴服,這才得以留下。

薛海娘笑着道:“難不成除了京師與邊境,殿下便無可去之處?”

南叔珂輕哼了聲,便不再作聲,好似伴隨着薛海娘那一聲笑問,當真若有所思起來。

他自是曉得薛海娘言下之意。

她是想問他為何不願活得像北辰讓與北辰琅嫿那般,肆意瀟洒,行走江湖。

南叔珂揶揄一笑,道出連他聽了也要冷諷一聲的借口,“難不成海姑娘不知我乃懶怠之人,既是能窩在京中做個安樂王爺,又何必四處流浪自討苦吃呢?”

薛海娘自是不信,卻也尋不出話來反駁。

最難戳穿的謊言之一,許就是這般顯而易見,連打草稿也不需要的謊話吧。

不知為何,這般站在南叔珂身側,薛海娘心裡好像平靜了些許,原先被貓爪子抓撓般的難受亦是逐漸消散,她,半晌也沒能從這其中抽出。

懷裡好似被人隨意粗魯的扔進一塊並不重的物什,她才驚醒過來。

薛海娘怔怔地眨巴着眼,半晌才回過神看向懷中。

藉著微弱月光,薛海娘大概能判斷出這是一圓形的物什,許是被主人揣在懷裡頭久了,泛着些許暖意,那物什迎着月光,一閃一閃,很是晃眼。

又用指腹在上頭摩挲一會兒。

那圓形物什上頭是細心鐫刻出來的紋路,只是當下卻看不真切。

薛海娘看向他輪廓姣好的側臉,竟是有些想笑,“這是何物?”

南叔珂用他那清淺悅耳的聲色道:“來日,若你在宮裡頭遇着無法解決之事,或是,不願再待在宮裡任人驅使,便拿着這塊玩物去清惠王府尋姓單的管家,他自會替你解決。”

薛海娘怔了半響,一伸手,下意識就想將他口中這所謂的‘玩物’遞還給他。

南叔珂似是早已洞悉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冷哼一聲,“不必還我,若是你覺着你薛海娘無所不能,生着三頭六臂,便將這玩物扔了即可。”

薛海娘有些尷尬,伸出去的手一頓,只好默默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