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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阿靈出了殿門,薛海娘方才回頭瞅向那倚靠在軟塌上的梁白柔,那一對原是由青黛勾勒得細長上揚的遠山眉如今依然是緊緊地凝在一塊兒。

眉心可見其深深褶痕,想來近日來諸多事端早已令這本就不算頑強的女子煩憂無比,壓垮了她並不算寬廣的肩。

薛海娘上前,如以往服侍梁白柔那般,輕輕地將手摁在她眉心間,似是在輕輕地安撫,以撫平她心間繁雜的思緒。

“莫要多慮,一切自有我在、”

梁白柔微掀眼瞼,定定的瞧着近在眼帘的熟悉顏容,怔了一會兒後不禁揶揄一笑,那嘴角洋溢着的嘲弄尤為明顯,也不知是嘲笑自個兒還是嘲笑薛海娘。

“從前到如今,皆是你幫襯着我護着我,從昔日馬家宴會上初識你至今不曉得已是過了多少年華。”

梁白柔似是回憶着些什麼一般,眼神略帶迷離又略帶惆惘。

薛海娘笑着指出她言語間的錯誤之處,“梁姐姐怕是忘了,你我可並非是在馬家宴會上初識的。”

聞言,她驀地回過頭來,怔怔地看着薛海娘,饒是鎮靜自持如薛海娘,也不由得叫她這怪異的眼神瞧得心下咯噔一跳,下一秒,卻見梁白柔嫣然一笑,近乎是天真的口吻:“可在我心裡,真正將你視作我摯友,便是在馬家宴會上一見——”她頓了頓,雙眸登時湧現些許憧憬的色彩,“當年,若非你極力鼓舞着我上去作詩,想來也不會有今日的梁白柔。”

她坦誠一句,若非昔日薛海娘那番言辭,深深地在心頭扎了根,興許後來她也並無勇氣懇求梁府長輩讓她得以入宮選秀伴駕。

可轉念一想,若是並未遇見薛海娘,她便從頭到尾也未能有那般機遇,也就不會有機會獲得今時今日這等地位。

昔日風采,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天子嬪妃,曾手握後宮生殺大權,位同昔日得以在後宮一手遮天的蕭貴妃。可今日,她終究是邁了蕭貴妃的後塵。

着實可悲可嘆。

許是梁白柔所言其間所夾雜情緒過於引人遐思,薛海娘也不禁思及初識那會兒,她因涉世未深而略帶羞赧的模樣,一雙杏仁眼兒更是水光盈盈,一襲素白雪鍛襯的她好似墜入凡塵,不食煙火的仙子。

昔日,也正是瞧着她這副模樣,薛海娘篤定她定會得南久禧青睞,因而方才贈她一襲素白雪鍛,由她代替自己入選成為南久禧枕邊人,攪亂宮中局面。

她曉得,從她贈出那一襲素白雪鍛,將梁白柔獻到南久禧跟前,讓她奪得南久禧眼球,成為梁美人之時,就已然寫定了梁白柔的命運。

梁白柔落得如今境地,誠然也是薛海娘昔日所能預料。

狡兔死走狗烹!

素來是南久禧的作風。

可她卻不曾想這一日竟是來的這般早。早的,讓她連翻盤迴轉的能力都無。

薛海娘定定地瞧着她近在眼帘的顏容,一雙柳葉眉濃而纖長,眉尾特意勾勒得微微上揚。從前乾淨水靈的杏眸已然令嫣紅艷麗的色彩遮掩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可當年最吸引我的,便是那薛府那一見。”薛海娘欣欣然一笑,幽灰色的瞳仁露出些許惆悵。

又似是懷念從前光景一般。

“其實,若叫我回到當年重新選一回,興許不會求着梁府讓我入宮。”梁白柔面露悔恨之色,若是真能重新選一回,她定是不會再入宮,涉入這一波波宮中波雲詭譎的陰謀詭計中。

梁白柔這一番話無疑恰好正中薛海娘心底最愧疚之處,她嫁入王府之前確實有過懊惱。

可也僅僅是一瞬間罷了。畢竟昔日,是梁白柔真心誠意想要嫁入宮中為妃,亦是真心實意愛慕着南久禧。

可如今,梁白柔這一番言辭,倒是叫薛海娘不知所以。

“也是我如今落得這等窘困之境才會說出這等懊悔之詞,昔日我風光時可無比慶幸我昔日入了宮。”她目露惆悵之色,輕搖着頭,似是認命了一般,她曉得,事已至此,她已無任何立場再談後悔之事,若是她孑然一身,並未產下二殿下,倒是可真如薛海娘所言,抽身而出,尋一處安靜愜意之地,哪怕是不得聖寵也好,門庭冷落也罷,她也無畏。

薛海娘定定地看着梁白柔,薄唇微張,素來薄情冷心的她如是說道:“梁姐姐無需擔心,我定會暫且留在宮中,為你解決眼前困境。”

見梁白柔征征頷首,薛海娘方才道來,“那你倒是與我說說,近段時日來發生了何事……又是因着何故,皇上才這般疏遠你。”

她輕揉着額角,一副疲憊到極致的模樣,“想來多半便是因着馬氏一事牽連……”她頓了頓,又道,“她定是誤以為我參與謀害大殿下此事有關。”

薛海娘還未等梁白柔解釋,便已然率先開口,“我信梁姐姐,此事必定與你無關。”她定定地看着梁白柔,看能否從她眼中瞧見一絲異樣。

梁白柔鎮定地與其相視,一雙澄澈純粹的眸似是瞧不出一絲異樣,她輕搖着頭,“此事與我無關。”

薛海娘似是鬆了一口氣般說道:“如此甚好,那我尚且有替你洗清冤屈之法——”若是此事當真是梁白柔所為,那麼她便真真是不知該如何扭轉乾坤。

薛海娘如是想着,面上的神色也是和緩了些,不再緊繃著一張清秀昳麗的顏容。

梁白柔似是面露為難之色,“聽阿靈方才所言,你在王府似乎也有一檔子事兒未妥善處理,你……若是為著我留在宮中,那你王府那一頭該如何是好。”

薛海娘輕揉着眉心,疲倦之色溢於言表。可,即便是王府那頭之事不好處置,她也斷然不可因着要回府與柳夫人等人爭權而忽略了梁白柔這一頭。

若是未能替梁白柔洗清冤屈,重新博得南久禧的寵愛,日後,她便真得清茶淡飯一生,在宮中毫無地位的苟且偷生。

這絕不是薛海娘所願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