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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維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林子佼:“二姐,馮謙他娘是馮謙的親娘,你說他們有沒有關係?!”

“可是馮謙他做錯了什麼?”林子佼無法辯駁,卻又覺得道理不對。

“我承認我不該拿馮謙家和姥爺家比,可是馮謙他什麼也沒做錯,就因為倒霉生在那個家裡,有那樣一個媽,就要被人看不起?”

林子佼的表情十分認真:“子維,如果咱們命不好生在馮謙家,咱們就也應該被人看不起?憑什麼?”

憑什麼?

其實不憑什麼,這是這麼多年來大家都默認的理兒。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

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

在這個時代,唯成份論還是很吃香的。

林子維沉默了。

二姐善良,認真,一根筋,她認為沒錯的事,她就會一直堅持。

她說得對,馮謙確實沒做錯什麼,他不該因為他媽不好而受排擠。

可大姐和子矜姐說得也對,如果二姐和馮謙一起玩,對二姐確實不好。

林子維小小的心靈無法理解,為什麼誰都沒有錯,事情卻成了這個樣子。

真正犯錯的馮謙他媽,卻活得很開心,一點都不難過。

屋子裡氣氛沉悶,姐弟倆相對無言。

林子維摸了摸衣袋裡的信。

子矜姐給他也寫了信,信里讓他好好學習,說學到的知識一定會有用,讓他千萬不要去海子邊玩,等放暑假,她就來看他。

他能感覺到堂姐對他的親熱和關切,也不明白堂姐為什麼這麼固執,堅持不讓他去海子邊玩。

嗯,他要回信給子矜姐,要來衛國哥的地址,他要問一問衛國哥,這些事都是為什麼,他和二姐究竟該怎麼辦?

烏林旗。

林衛國翻開數學課本,裡面夾着一封信。

初春的陽光照在信紙上很是柔和,草原上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綠意。

遠遠望去,枯黃的草葉中有一層淡淡的綠鋪展開來,到近處仔細看去,綠意反而沒有那麼濃。

天空碧藍,視野遼闊,窩了一冬的羊兒們安靜地啃着草,幾隻小羊羔跪在母羊肚子下面吃奶。

咩咩的叫聲此起彼伏。

林衛國打開信再次讀一遍,坐在他旁邊張弘湊過頭來看,眼窩和鼻翼兩側還有沒洗凈的煤油黑。

“衛國,這真是你妹寫來的信?”

林衛國看着信,嗯了一聲。

張弘語氣里又是羨慕又是佩服:“你妹多大了?”

林衛國猶豫一下:“剛過了年,應該十七了。”

“看來你家姐妹都很優秀啊,你妹才十七,就這麼有眼光有見識,知道知識和學習的重要性,還懂得給你寫信提醒你,我咋就沒個妹子呢。”

張弘是真的羨慕,看着林衛國手裡的信,眼睛裡都是羨慕嫉妒恨,都快冒出火來了。

他很少收到信,尤其是這種含着溫情問候和關心的信。

雖然運動已經結束了,但他的父母在y省下放還沒落實政策回京。

y省那邊條件比n省也強不了多少,就是氣候好些,不像這邊冬天嚴寒,那邊的缺點是蛇蟲鼠蟻極多,習慣了北方天氣的張弘父母也很不適應。

兩老偶爾也給兒子寫信,信上無非是問些生活和學習的情況,要他好好勞動,不要放鬆學習。

其實說起來,林子矜的信里說的話和張弘父母信的內容差不多,但張弘就是覺得妹妹的信比父母的信要溫暖得多。

張弘一向佩服林衛國,做什麼事都唯林衛國馬首是瞻,看着信,對林衛國這位沒見過面,卻極具遠見卓識的妹妹也很有好感。

“衛國,下次你回家時候帶上我,我要看看這個愛學習的妹妹是啥樣的。”

林衛國苦笑一下,自家妹子愛學習?

倒也是,自家妹子今年可變了不少,不光愛學習了,還變得勤快了許多,在家裡搶着做家務。

張弘說著話,眼角餘光瞟見遠處有人騎着馬兒過來,便站起身手搭涼棚張望。

遠遠的地平線上,一匹白馬馱着一個人飛馳而來,因為離得遠,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白點在移動。

看山跑死馬,草原上也是一樣,能看到並不意味着就離得近。

張弘又坐了回來,想起最近知青們人心惶惶,又問:“大家都說回城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的打算?”

林衛國的視線從信紙上移開,落在眼前的茫茫草原上。

他有什麼打算?

“是啊,”張弘語氣里有幾分遺憾幾分羨慕:“其實你沒必要呆在這兒的,你和我們不同,嘎查里不是調你去當會計么?還有蘇木,去年巴圖書記親自點名,讓你去蘇木當工會主席,你怎麼就死心眼兒不去呢?”

林衛國看着遠處天地交際的地方,喃喃地說:“我來草原是為了鍛煉自己,為了做實事,那個崗位不適合我。”

“林哥你也太死心眼兒了。”

書獃子張弘評價道,絲毫不覺得以他的死心眼程度還說別人死心眼兒有何不妥:“在哪個位置上不是干工作,工會主席不是能更好的為人民服務么!”

他伸出沾着墨水的手指,指點眼前的羊群:“總比你天天跟在羊群後面戳羊屁股強吧?”

林紅衛沒說話。

這件事確實是他想岔了。

巴圖書記找他的時候,運動還沒有結束,最敬愛的總理剛剛逝世,外面正是最亂最黑暗的時候。

那時候他只覺得心灰意冷,連活着的意義都找不到,對於巴圖書記的邀請和提撥只能是婉言謝絕。

當時的他只想躲在這草原深處,和牛羊牧草為伴,任憑外面天翻地覆,和他一介草民又有什麼關係?

可只過了一年,形勢便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世界重新變得澄清明朗,草原上也看到了曙光。

就連他十七歲的妹妹都寫信讓他不要放棄學習,說祖國的未來需要有文化有知識的人來建設。

好吧,林子矜寫信的時候,特意用心地參考了這個時代流行的詞語。

“那林哥你究竟打算怎麼辦?”張弘還在孜孜不倦,刨根問底。

“別說我了,說說你自己吧,你打算怎麼辦?”林衛國不想說自己的事,轉而問張弘。

“我?”張弘有些迷茫:“我能怎麼辦?我爸落實政策的事兒還遙遙無期,我又能怎麼辦?”

比起林衛國,張弘其實更需要回到城市裡去。

張弘肚子里的知識放在草原上似乎沒什麼用,他也不會和牧民們打成一片,對牧區幾乎沒什麼貢獻。

甚至上次因為他和另一名知青的疏忽,還造成了集體財產的損失,如果不是林衛國不要命地去找他,怕是張弘連小命也丟在草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