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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亮拍拍腦袋就走,這個老黃頭,牲口就是他的心頭肉,這事他真能做得出來!

轉身太急,腳下不知踩到了什麼,林家亮一個踉蹌,黑暗中,旁邊的人扶住他,塞在他手裡一隻手電筒,語帶關切地說:“隊長,你看着點兒路別摔了,他們這些狼吃羊,羊吃狼的事,管得過來就管,管不過來就別管了,可別再把你自己累壞了。”

林家亮急着去看老黃頭,道了聲謝就走,四十多歲的人了,走路愣是帶出了一股風。

這些日子以來,林家亮過得很辛苦,每天忙得團團轉,天沒黑就出去,半夜了才回家。

林家分的幾畝地都扔給白如意一個人種,就連六十多歲的林老頭和林老太都硬撐着跟着下地,幫着做點輕省活兒。

以前林家亮的工作主要是安排隊里的生產,協調隊里和上級公社的關係。

新時期下,林家亮這個大隊長,最多的工作就是調解村民的矛盾。

前段時間光是落實包產到戶的事,就幾乎把林家亮累脫了一層皮,熬出了滿頭的白髮,現在好容易田地分下去了,各種矛盾又來了。

隨着包產到戶的實施開展,村民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增多,而且類型也由以前的日常瑣事為主,轉化成經濟利益為主。

以前大傢伙吃大鍋飯,各家上工的人數和工分都是死的,最多就是評工分的時候有點小爭執,但哪個人幹活怎麼樣,大家都看在眼裡,一般評工分的人不會太循私,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現在田地要包給個人了,涉及到自家的利益,人們立即較起真來。

開了好幾次村民大會,吵吵了好久,才勉強決定,不按戶數,而是按照人頭來分田地。

分田地是最難最麻煩的事情,田地也分三六九等,有好有壞,有遠有近,有一大片連在一起,離水渠也近,好耕好種的,也有挨着沙窩,刮場大風就會被沙子埋了的小片地。

隊里吵吵了足足半個多月,開了十好幾次村民大會,才按照好壞搭配,割肥補瘦,抽遠補近的原則,勉強算是公平地把田地分了下去。

比起田地來,工具就好分得多了,除了大型工具,其它的普通農具都按面積到戶分了下去,耕牛和大牲口幾戶合分一頭,也都有了各自的歸宿。

水利上的事情要麻煩些,但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羅布大隊臨近二黃河{黃河的一條小支流},水利系統還算方便方達,隊里開村民大會商討之後,決定採取“共同管理,共同使用”的辦法。

平時協調用水,到修水利的時候,各家出工,出不了工的,就出糧食出錢,這條措施倒也勉強算是全員通過。

最麻煩的就是比較少的東西,比如大型農具,又比如大牲口。

今天這事兒,就出在耕牛上頭。

隊里最健壯的耕牛大黃,分給了包括姚大壯在內的七戶農戶。

毫不誇張地講,這個年代的一頭犍牛,它的重要程度比一個孩子還要重要得多。

如果大黃被分給某一戶人家,它肯定能夠得到最好的照料,恨不能把它當寶貝養活着,可壞就壞在,它的所有權歸屬於七戶人家。

既然是大傢伙共有的牛,所有人就都抱着不使喚白不使喚的態度,給牛喂草料的時候,也是能省就省,能湊合就湊合。

畢竟牛是大家的,不用白不用,草料卻是自己家的,給牛吃了也白吃,長出來的牛肉和牛身上的力氣屬於大家。

於是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局面,牛是大家的,每家輪着使喚幾天,不管輪到誰家,都拚命地,沒白沒黑地使喚它,恨不能把一天當成兩天用。

至於吃的,精料豆料是別想了,草料能勉強吃飽就算不錯了。

以前牛馬們在老黃頭手下的時候,個個都是寶,成天像照顧小孩一樣精心地照料着,老黃頭夜裡還專門起來給它們加一次料。

如今落到這幫子農戶手裡,別說夜裡加料了,恨不得天不亮就把牲口拉出去幹活,半夜才回來,勉強給牛馬吃個半飽,交到下一戶手裡的時候餓不死就算數。

每個人心裡都想着,讓別家去喂吧,我餵了料,它盡給別家出力。

這半年以來,原本精壯的十來頭大牲口,現在都變得瘦巴巴的,有幾頭老弱牲口,走路都有點搖晃。

老黃頭早就心疼得不行,奈何牛馬已經分了下去,他再心疼也沒辦法,成天站在地頭上,罵著喊着讓人使喚的時候精心點,有時候還摸着牲口直掉眼淚。

老黃頭早就跟人說,再這樣下去,牲口們遲早頂不住都會死,可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倒下的竟是以前最健壯的大黃。

姚大壯家大門口吵吵成一團,手電筒的光柱晃來晃去,男人女人的喝罵聲哭叫聲混在一起,在鄉村的夜裡傳出老遠。

說起來也算姚大壯倒霉。

近一段時間大家都翻地,靠抓鬮決定誰家先用牛。

姚大壯抓鬮抓到最後一個,大黃來他家之前就連軸轉了將近一個月,本來這點兒活對牛來說也不算什麼,可架不住大家都抱着只讓牛兒翻地,不給牛兒吃料的思想。

大黃又累又餓早就不行了,到了姚大壯家又是一大堆活兒,姚大壯女人又是個特別摳門的,使喚起牛來格外地狠心,連累帶餓之下,大黃便癱在地里起不來了。

可憐的牛兒癱在地里,四條腿用力地掙扎了幾次都爬不起來,一雙黑霧霧的眼睛裡流出了兩行淚。

姚大壯不僅不覺得心疼,還覺得自家虧了。

萬一大黃病了,他家不得少用幾天牛?

姚大壯連大黃身上的犁都沒卸下來,只曉得拚命地鞭打大黃,指望着鞭子能把病牛打起來,最終大黃死在了他家的地頭上。

牛死了可不是小事,和姚家共同擁有大黃的幾戶農家聞訊趕來,互相推諉責任,也不知哪個嘴快的跑去告訴了老黃頭。

老黃頭一向將大黃當做兒子來養,連牛的名字中都帶了個黃字,聽說這事,立即就拎着一把鐵鍬來找人拚命。

林家亮一溜小跑地趕到姚大壯家,就見幾個精壯的小夥子架着老黃頭,一把磨得雪亮的鐵鍬被扔在一邊,老黃頭老淚縱橫,兀自還在跳着腳又哭又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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