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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桂花默然半晌,似乎也覺得這樣太坑女兒,囁嚅着道:“我也心疼你們,還供你們上大學,我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有點錢都花在你們身上,可你姥和小舅,那也是我親媽和親弟弟啊,我不幫他們,誰幫他們?”

林子矜搖搖頭,轉身出了門。

鄭桂花從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幫助和照顧弟弟,她整個人就是為弟弟而生的。

不論婚前婚後,她的生活重心都是圍繞着鄭老太和三個弟弟轉,一下子要她轉變觀念,真的太難了。

和她講道理,爭吵都是沒用的,林子矜也只能躲出來透透氣了。

來到大街上,被烈日當頭一曬,林子矜才想起來,她能去哪兒?

高中的同學跟她只有半年的交情,更不要說畢業三年來,大部分同學都成家了,她連人家的家門朝哪兒都找不着。

至於親戚么?

姥姥家是不可能的,林子矜忽然想到,她可以去二舅家,二舅媽喬秀娥對她很好,兩人也能說得來。

“哎呀你來的正是時候,”喬秀娥笑着讓林子矜坐下,把切好的瓜遞給她,又塞給她一把扇子:“快吃瓜,看這天熱的,真是快把人熱死了。”

鄭有才家離林家很有一段距離,偏偏又不通公交車,林子矜大老遠地走過來,出了一身汗,正渴得要命,也不客氣,接過西瓜就大口地吃了起來。

西瓜是用涼水撥着的,涼涼的脆脆的,咬一口甜得不行,就像是滲到了心裡。

喬秀娥坐在旁邊扇着扇子:“子矜多會兒回來的,晚上留在我家吃飯,舅媽給你買肉去。”

林子矜含糊地答應着,想着要不要跟二舅媽告一狀,還是等二舅回來直接告二舅好。

“我昨天下午回來的,我二舅和宇宇呢?”

說起鄭有才,喬秀娥立即滿臉的驕傲:“你二舅呀,現在人家可忙呢!”

前段時間,鄭有才從運輸隊調到了安檢科當科長,安檢科雖然不如運輸隊油水多,好歹是個一把手,他也成了名副其實的鄭{正}科長。

“……你二舅現在的責任可重呢,礦上的安全生產都歸他們科管,還需要領着人下井檢查,經常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回來吃。”

林子矜也很為二舅高興,鄭有才這人會來事又實在,跟林家明的關係親厚,比起其它兩個舅舅都更合她的脾胃。

“那可真好了,我二舅這麼能幹,過幾年說不定還能往上提一提,對了,姥姥來找你們沒有?”

“沒有,”喬秀娥意識到什麼:“怎麼,你姥姥又去找你爸媽了?”

林子矜吃着西瓜:“不止,姥姥還找我呢,讓我把借的錢拿出來,給小舅蓋房子。”

喬秀娥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老太太這心也偏得太厲害了,都快偏到胳肢窩裡去了。

鄭老太三個兒子,老大鄭有德遠在林水市,除了賣嘴皮子什麼都不管,老三鄭有志給人當了上門女婿,鄭老太說是鄭有志每個月給她五塊錢贍養費,可究竟給沒給誰也不知道,說不定還是鄭老太為了面子吹牛。

到最後負擔最重,操心最多的就是她家和鄭桂花一家,偏偏老太太還經常向另外兩個兒子告狀,說跟前的兩個兒女不孝順。

這又向林子矜要錢給小兒子蓋房,讓外甥女借錢給舅舅蓋房,虧鄭老太能張得出口。

“關鍵我媽也很願意,逼着我把錢拿出來,她說給我小舅蓋房是她的責任!”林子矜吃完一塊又拿起一塊:“我真是服了我媽……”

喬秀娥想勸林子矜幾句,她拿那位死心眼兒的大姑姐也沒辦法,就在這時,兩人聽見外面街道上的嘈雜聲,大門開着,有鄰居跑進來喊:“礦上出事了!”

喬秀娥渾身一哆嗦,臉色立刻慘白如紙。

“子子子矜,你你你舅今天沒回來吃飯,他他他他下井檢查去了!”

林子矜和喬秀娥往礦上趕的半路上,就已經從路人嘴裡聽說了事故的原因。

“哎呀不是井下出事了,是露天礦那邊!”

“露天礦能出什麼事?”

“聽說是啞炮!”

路上亂鬨哄的,有人穿着工作服,從礦上往家屬區跑,看樣子是回家報平安,也有像她們一樣從家屬區往礦上跑的,兩撥人馬相向而跑,一片兵荒馬亂。

兩人一路小跑過去,聽見的議論各種各樣,別的不說,至少知道事故不是在井下發生的。

等兩人遇到鄭有才安全科的同事,事故的來龍去脈就清清楚楚了。

出事的是露天礦那邊,幾個工人放炮{zhàyào}炸山,中間有一枚啞炮,這種情況本來是經常發生的,一般來說都有專門的處理方法。

偏偏這一次,一個新來不久的臨時工,帶着幾分憨傻氣,見炮不響,就跑過去檢查,結果等他過去,那枚啞炮又炸了。

“……哎呀幸好還沒炸死,可離死也差不遠了,鄭科長已經趕過去了,打電話叫救護車,礦醫院的救護車都出去了,我去看看哪個單位有車在,讓車過去幫着拉傷號,不然等擔架抬過去,那傻貨光流血就要命了!”

這同事三言兩語地把話說清楚,急匆匆地就跑了。

聽說鄭有才沒事,喬秀娥鬆了口氣,這才覺得腿軟得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咱們去不去了?”她用手背擦着汗:“我眼睛淺,看見人受傷就難受。”

林子矜想的是另外一回事,人沒死,有傷號,流血不止,這幾點提醒着她,如果她現在趕過去,說不定能幫上點忙:“舅媽,我想去看看,剛才那人說傷號出血,我說不定能幫點忙。”

跟前不斷地有人向礦上跑過去,很多人到這時其實都已經知道,出事故的不是自己的家人,一部分人抱着“來都來了”的心態去看看,另一部分人就是聽說出事懸着心,一定要看見自家人沒事才行。

喬秀娥喘了幾口氣,終於勉強站了起來,林子矜拉扯着她,兩人一起往露天礦那邊過去。

出事的地方已經被圍了起來,外面擠得水泄不通,盛夏的陽光下,只看見一大片黑壓壓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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