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從汽車站走回去,遠遠地看見糧站上方“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八個大字,林子矜忽然就覺得眼眶有點發熱。

在前線的日子裡,林子矜成天忙的要命,每次聽到炮彈bàozhà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她也曾經心慌害怕過,想過如果自己死在這兒,父母該有多麼傷心。

尤其是跟敵特面對面地短兵相接之後,有很長時間,她心裡都很後怕,夜裡總是做噩夢。

如果不是景堅及時發現敵特,又及時zhìfú,她和醫療小組的成員們,現在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如果當時犧牲了,每人一個軍功章是少不了的,可是,家裡人該會有多麼傷心,老人失去了孩子,孩子失去了父親或母親,而那個她沒能救回來的小護士,似乎還沒結婚,正在處着一個對象。

她的對象又該多麼傷心欲絕。

現在,她安全地回來了,前線還有許多官兵,還有和她一樣的醫生護士們,還在浴血奮戰。

正是上班時間,院門上掛着大鎖頭,好在鎖沒換,林子矜拿出鑰匙,咯噠一聲輕響,鎖頭開了。

家還是老樣子,院子里添了一棵丑梨樹,樹下種了幾苗海娜花。

屋裡增加了一套自家手工打的沙發,淺藍色的布面兒,窗台上,簡陋的陶土花盆裡,串串紅開得正艷。

林子矜鼻頭髮酸,去自己屋裡床上躺着滾了滾,把臉埋在枕頭裡發了一會兒呆,在新做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感覺屁股底下的海綿軟軟的,她用力地彈了兩彈,又去廚房裡轉了一圈,就拎着菜籃子去買菜了。

金海市郊區有十幾個大型的國營農場和國營養殖場,農場和養殖場的出產,足夠供應全市人民的需要。

八二年的金海市,國營肉店的肉食品還需要肉票,好在政府開辦的自由市場中,也有了一部分不要票的高價肉。

在市場里轉來轉去,林子矜割了一塊豬前肩肉,買了幾樣新鮮的蔬菜,回家做飯。

她的工資一直攢着,自己不捨得花,也沒給家裡交,攢到現在也算一筆不小的存款。

而且羅布村那邊養殖場的發展勢頭很好,早就攢夠了還清借款的錢。

只是不論葉教授還是戴國梁,都不肯要林子矜的錢,葉教授說那錢原本就是她的獎金,戴國梁則開玩笑,說那錢要放在她這兒吃利息。

因為資金充裕,林家亮索性和林子矜商量着,購進了十幾頭黃牛,就在羊圈的旁邊,又蓋起了一溜兒牛圈。

說起來,現在的林子矜,也算是個小富婆了,買點高價肉,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

等到中午,林家明和鄭桂花下班回來的時候,就驚喜地發現,自家閨女從京都回來了,還做了一大桌飯菜。

鄭桂花一見林子矜,先上上下下檢查一遍,發現閨女囫圇個兒的,哪兒都沒缺,就拉下臉來開始罵:“你個缺心眼兒的,女子家家的你顯的什麼能耐,出的什麼風頭,要上戰場也應該是男人和老大夫上,你一個女子家瞎跑什麼,幸好這次沒什麼事,萬一要是缺個胳膊腿……”

說到這兒,鄭桂花發覺自己說走了嘴,太不吉利,便呸呸幾聲,眼裡還轉着淚花兒呢,就用力擰了林子矜一把:“以後給我老實點,好好兒的上你的班,不許再胡鬧。”

鄭桂花表達愛的方式向來就是這樣,張口就罵,抬手就打,林子矜早就習慣了,她吐吐舌頭,笑嘻嘻地答應着:“是,老媽,我這不是沒事嗎,咱們快吃飯吧。”

林家明坐在桌邊一直不作聲,眼睛卻沒離開過女兒身上,這時候他拿起筷子,先不吃飯,而是跟林子矜說了一句:“子矜,以後做事可要跟家裡大人商量一下,不能再這麼冒失了。”

林子矜態度極好,還是嘻嘻笑着答應,給父母各挾了一筷子菜:“爸,媽,你們嘗嘗我做的菜,好不好吃?”

林家亮吃了一口,點點頭:“還行。”

老林家的男人就是這樣,要從他們嘴裡聽到誇獎兒女的話,那真是難於上青天。

反倒是鄭桂花,把桌上的菜式嘗了一遍,眉開眼笑:“挺好吃的,我家子矜做飯的手藝還行,將來嫁出去不怕婆家挑剔啦。”

林子矜俏皮地撇撇嘴:“媽,我學做飯是為了自己吃,可不是為了伺候婆家。”

“可把你美的,我供你上學讀書為了甚,不就是為了將來找個好婆家。”

鄭桂花沖女兒瞪瞪眼,就皺起眉頭:“死丫頭做這麼大一桌菜,咱們三個哪能吃得完,老林,快騎上車去叫我娘,讓她一起來吃飯。”

也不知道鄭桂花怎麼想的,這大熱天的又是大中午,讓林家明放下正在吃的飯碗去叫鄭老太,沒等林家明說話,林子矜就先不願意了。

“媽,”她拉長了聲音喊:“明天我再做一桌,咱們把我哥姐兩家還有我舅媽姥姥都叫來,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頓飯。今天就算了吧,這大中午的,說不定我姥早就吃過了,我爸不就白跑一趟了。”

鄭桂花想想也是,聽見女兒明天要請親戚們吃飯,也就歇了心思,踏踏實實地開始吃飯。

林子矜也大口地吃着飯,心裡計劃着明天的菜式。

說句實話,經歷過生死一線的危險,見過年輕的戰士轉眼之間失去生命,她立即成熟了許多。

雖說上輩子她活到四十多,醫術精湛熟練,擁有一份不算特別成功的事業,但是林子矜覺得,其實就連上輩子,她也不能算做真正的成熟。

她按部就班地生活,一直忍着渣男丈夫,事業上沒有什麼成就,完全是順其自然地向前走,從來沒有為自己努力爭取過什麼。

上輩子她從來沒有幫過家人,為家人爭取過什麼,維維出事後,她雖然半信半疑,卻也從來沒試過幫弟弟洗涮冤屈,後來反倒相信了當時的公安方面的宣傳。

等張本善落網,供出他才是真兇的時候,當時身為林子佼的她,心痛得幾天幾夜睡不着覺,經常在夜裡痛哭失聲。

維維的冤案,最後國家給了賠償,當時父親林家亮已經亡故,母親白如意拿着那筆款子,成天有人上門來借錢,什麼八杆子打不着,幾十年沒走動過的親戚都來找母親。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