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兮這一番慷慨陳詞，換來的，卻是一片死寂。

顧盼兮有些沮喪，有些失望，但同時又感到可以理解。畢竟在跟狄雲龍的交鋒之間，輕則傷，重則死，這是非同小可的代價，要人人都能熱血沸騰地下定決意豁出去，陪着顧盼兮賭這個渺茫的希望，實在是有些讓人為難。

顧盼兮不想苛責任何人，她定了定神，正準備重拾心情，盡趙王府餘下的所有有限力量，繼續去拖延狄雲龍的行動時，冬梅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她舉起纖弱的雙臂，儘可能地扯高聲量，喊道：“冬梅不怕！為了大武！”

連一個弱女子都勇敢如此，魯矮子見狀，深感慚愧，當下一個大步跨了出來，振臂高呼道：“為了大武！”

唐豹不落人後，也一個箭步跨出，高舉右手，“為了大武！”

魯矮子的六個徒弟相互對看一眼，李雲龍的反應最快，他將火槍高舉過頭，慷慨激昂吼道：“為了！大武！”

“武”字的尾音，被李雲龍拉得極長。魯矮子其餘五個弟子，也紛紛附和。

“為了！大武！”

趙忠和顧岳飛自不必說。顧岳飛口不能言，仍舊不去掩飾自己心中激動和堅決，行雲流水地寫下鐵畫銀鉤的四個大字：

為了大武！

“好！”

時非清抓過顧盼兮的手，高舉過頭，“我時非清，內子顧盼兮，必以這副血肉之軀，死守趙王府的尊嚴和名譽，死守大武的希望！為了，大武！”

“一群混小子，背着老夫搞什麼宣誓大會呢？！”

就在士氣鼓舞到極致之時，鐵木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眾人這才恍然，這位寄住在趙王府中的聞名天下的神醫，一直沒有露面，他們本還以為，時非清和顧盼兮是本着尊老愛幼的心理，早早就將鐵木子送出樂安府了。

“老鐵，你可算來了！”

顧盼兮雖然正式拜師鐵木子，但嘴上的稱呼卻沒有變。鐵木子也早就被她喊習慣了，由是也沒有板起臉來，拿出師傅架子要求改正，一直聽之任之。

眾人循聲看向鐵木子，這才發現，鐵木子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下人。那兩個下人合力挑起一個竹筐，竹筐之中，填滿了黑色的布包。

這些布包溢滿葯香，還離着十七八丈遠，就隨風吹到，熏得時非清和顧盼兮等人都感到有些難受，不由得皺緊眉頭縮了縮鼻子。

鐵木子從眾人表情變化就察覺到了這一點，暗罵一句真沒用，然後就朝身後的下人打個手勢，說道：“把面罩派給他們！”

下人垂首領命，然後扛着一個布包，迅速地跑近到時非清和顧盼兮等人面前，逐一為他們遞上一個簡易的三角巾面罩。時非清一眼就認出，這些面罩，都是用王府中冗餘的衣衫裁切而成的。

“戴上這個面罩，就不會被熏得難受了。利索點！老夫沒那麼多耐心跟你們詳說！”

顧盼兮第一個系好面罩，頓時覺得難受的感覺消失得七七八八，整個人都舒服多了。她幾個大步跨到鐵木子身邊，拍了拍鐵木子的肩膀，說道：“老鐵，東西都做好啦？是按我的設計做的嗎？”

鐵木子挑起一邊眉毛，不滿道：“你那個設計太小兒科了，為師看得不順眼，改進了一下。”

顧盼兮拍了拍手，“好好好！老鐵你最了不起了！效果怎麼樣？待會可是生死交鋒，萬一這玩意不靈，可能就有人要丟掉性命了……”

顧盼兮說到後面，語調不自覺就沉重了起來。她深深為目前局勢的不可控而感到頭疼。賭運氣，實在不是顧盼兮的風格。

可是眼下的顧盼兮，又沒有其他選擇。

“廢話！”鐵木子雙手環胸，傲然不群，“為師乃天下第一神醫，製造毒藥和使用毒藥的本事，自然也是天下獨步！待會狄雲龍那小子敢一馬當先衝進來王府，為師保證他吃不了兜着走！”

“漂亮！那我就放下心來，全指望老鐵你了！”

顧盼兮做鼓舞狀，回身跟其他人說道：“各位，狄雲龍恐怕再過上一時三刻，就要行動了。事不宜遲，我們要儘快部署戰略，準備迎擊狄雲龍了！王爺，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時非清鄭重地點了點頭，朝眾人拱了拱手，然後做個請的姿勢，就請大家隨他到廳堂去。

眾人紛紛拱手回禮，但目光還在鐵木子身後那由兩個下人扛着的竹筐中，不住滲出詭異葯香的大小布包上頭流連一番之後，這才轉身隨時非清離去。人雖走了，他們卻依舊不住在想，這些布包，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難不成，這是顧盼兮打造的又一個秘密武器？

眾人不得不承認，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自己不由得為想知道顧盼兮到底可能使出什麼奇謀，而隱隱興奮了起來。

時非清領着眾人走後，顧盼兮還留在原地，跟鐵木子再三確認這些布包的用法和注意事項後，又跟鐵木子一起，指揮着下人將那一竹筐布包，扛到了她指定的位置。

就在趙王府密鑼緊鼓地做着最後的戰前準備時，狄雲龍這邊亦然。

“少將軍，城防軍那邊已經擺平了。他們相信我們只是遵照老將軍的吩咐，在進行臨時軍演，若非有人通風報信，相信他們不會過來滋擾。”一個兵士飛速跑到狄雲龍身前，瞬間站定，抱手彙報道。

“很好。”狄雲龍點了點頭，目光又望向了趙王府緊閉的大門。

本來狄雲龍的計劃，是不包含糊弄城防軍這件事的。他原來打定主意，雷厲風行地攻破趙王府後，指斥時非清和顧盼兮將狄丹青藏在了別處，然後就押着他們二人進宮逼宮——這個部分，恰如顧盼兮所料——到了那個時候，區區五百城防軍已經不足為懼。

只是火槍的突然出現，讓狄雲龍認識到，趙王府似乎並非不堪一擊的一層紙窗戶，這就令到他不得不更審慎一些行動，將預計的作戰時間稍微延長。正因如此，他就不得不將城防軍這個不定因素考慮進去，無可奈何，唯有派出手下去跟城防軍交涉，以臨時軍演為名，暫時拖延城防軍的動作。

好在狄家軍威望十足，又確實一直有臨時軍演的習慣——說起來，不久之前顧盼兮還借用過這一點，擺了時有行一道——所以這件事進行得順風順水，沒有為狄雲龍帶來更多的麻煩。

“少將軍，勘察過趙王府的地形了。後門派了二十個兄弟把守。”

又一個兵士來報，狄雲龍當即又點了點頭，表示知悉。

顧盼兮說中了狄雲龍的死穴。狄雲龍因為捏造了狄丹青很有可能正被時非清和顧盼兮軟禁在趙王府中的謊言，再加上始終心繫高馨寧的安慰，投鼠忌器，不敢使用殺傷力巨大的亂箭攻勢，這就令到他非常被動。

本來狄家軍跟趙王府比起來，人多勢眾，即便不用亂箭，也可以分成數隊翻牆突入。可是狄雲龍被火槍嚇怕了，他每每想到自己坐騎身軀上那三個血孔，背脊就一陣惡寒襲來，令他不敢妄動。

思來想去，狄雲龍還是決定使用最保守也最笨、最勞師動眾的戰略。他決定正面破門，然後讓前排兵士披重甲舉大盾架牆突入，然後讓輕裝的刀斧手伺機行動，找准機會打破趙王府的防線。

“少將軍，一切準備就緒！”

狄雲龍回頭看了一眼手下兵士找來破門用的木樁，以及已經穿戴好重甲，拿好重盾的前排兵士，當下長身而立，回頭瞥了趙王府一眼，囂張道：“好！那本將軍，就給這執迷不悟的時非清、顧盼兮，最後一個悔過的機會吧！”

趙王府上下悉數準備就緒，下人丫鬟以及府兵此刻齊聚前院，聽候時非清和顧盼兮發落。

時非清看了看這幫驚魂未定的人，那五十府兵暫且不論。那數十下人丫鬟，都是不曾見過血的良善之人。要他們猝不及防之下，用王府中的傢具堵死了前後門，還幫着篩選出了所有能當武器的東西，實在已經足夠為難他們了。

時非清嘆一口氣，溫言道：“趙王府眼下面臨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這個危機甚至可能波及整個大武，非同小可。眼下什麼境況，大家應該都清楚，狄家軍二百兵士，就在王府外頭虎視眈眈，而我們趙王府，不過有府兵五十，算上你們這些下人丫鬟，也不過百人之眾，強弱實在懸殊。按理說，本王應該督促你們拚死一戰，但，本王不願意這麼做，王妃更不願意這麼做。”

時非清和顧盼兮十指緊扣，對視一笑。

顧盼兮接過時非清的話頭，鄭重道：“接下來是要動刀動槍，是會丟掉性命的事情！你們都是苦命人，大多上有老下有小，要供養家人。所以如果你們有害怕的、不願意的、擔心家人的，儘管走吧！王爺不會怪你們，本妃也不會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