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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顧盼兮和時非清的敘述後,時非正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出聲。

顧盼兮大奇,諷刺道:“長皇子倒是豁達,此情此景,你還能笑得出來——你是覺得哪裡好笑了?”

時非正搖了搖頭,說道:“五弟妹誤會時某人了。時某人之所以笑,乃是因為發現天無絕人之路,竟然還是為五弟和五弟妹你,想出了最後的辦法。”

“最後的辦法?!”

時非清和顧盼兮精神都為之一振,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扭頭直勾勾地盯着時非正看。

時非正點了點頭,說道:“五弟和五弟妹要洗脫這欺君之罪,說難也難,但說簡單也簡單——只要老將軍願意將全部責任都背到自己身上,此事就一了百了了。就是父皇有心責罰你們兩人,也沒辦法重責。”

“什麼?”

顧盼兮起初沒聽懂時非正的意思,轉念一想,這才明白過來,時非正話中所指。

“長皇子,你的意思是,要本妃說服老將軍,讓他跟皇上請罪,說王爺和本妃之所以掩蓋了趙王府騷動的真相,憑空地捏造了一個事實,並非是王爺和本妃自己的意願,而是老將軍的主意?”

“準確來說,”

時非正當即接上了話茬,糾正道,“不是老將軍的主意這麼簡單。如果只說是老將軍的主意,五弟和五弟妹你還是要被追一個從犯之罪。你們只有讓老將軍自白,是他以手中兵權寶劍,逼迫你們兩個順從他、配合他,唯有這樣,你們從主犯,一下子變成了受害者。到其時,就是皇上心中不信,也奈何不了你們兩個。”

“……”

時非清和顧盼兮兩人聽得瞠目結舌,陷入了震撼的沉默之中。

這個方法,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只是……

顧盼兮搖了搖頭,篤定道:“不。本妃沒辦法這麼做。本妃相信,王爺也斷然不會認可這種做法。”

時非清斬釘截鐵地應和道:“本王斷然不會做這般無情無義的事情!”

時非正看看顧盼兮,又看看時非清,笑了,說道:“五弟,五弟妹,事已至此,你們還要抱持這種無謂的假清高和婦人之仁嗎?你們試想想,皇上早就生出了褫奪老將軍兵權的心思,再加上眼下狄雲龍犯下的,又是謀反未遂的大罪。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事已至此,老將軍再背負一條挾持你們做偽證的罪名,又何嘗不可?退一步說,以老將軍的赫赫戰功,父皇就是心中恨極了他,也只能饒他不死。換言之,讓老將軍頂嘴,是一個只賺不賠的辦法。五弟,五弟妹,你們何必過分擔心,束手束腳?”

“不行!”

顧盼兮毫不遲疑,回絕得斬釘截鐵。

“長皇子你的計算很精彩,也很有道理。但恕我直言,本妃也並非想不通這些關節。只是即便想通了,明白了其中利弊,本妃也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時非正深感不解,“王妃,時某人一直以為,你並非如此迂腐之人。”

“這不是迂腐,這是為人的底線!”

顧盼兮一跺腳,怒道:“長皇子,本妃確實精於算計,時時玩些爾虞我詐的把戲,但那是建立在以直報怨的基礎上。皇后和時有行要害本妃和王爺,本妃就百倍奉還,這合情合理。可是老將軍,老將軍對王爺和本妃推心置腹,本妃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還落井下石?老將軍是人,是個好人,是個正直的人,不是棋子,也不應該被當做可以捨棄的棋子!”

時非正愣了一愣,心中雖然依舊不服,但明白自己繼續跟顧盼兮爭辯,也是於事無補,唯有嘆出一口氣,笑道:“好了,好了,王妃稍安勿躁。時某人服了。王妃確實是不世出的巾幗英雄!”

顧盼兮也聽不出這是恭維還是諷刺,冷哼一聲,就別過頭去,不再說話。

遠遠的時非清,則是無言地為顧盼兮,鼓起了掌來。

這既是讚賞,又是支持,更是佩服。

顧盼兮大感心頭髮暖,因為時非正的無情言論而激起的怒火,多少被平息下去了一些。

時非正哂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只有聽天由命了。不過王妃,你做出了你自己覺得是對的選擇,老將軍,說不定也會做出自己認為是對的選擇。”

顧盼兮咬了咬牙關,噤口不答。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一直到夜幕降臨,月色從天牢的天窗射入,打亮了顧盼兮所在囚室的一角。

這零星的光亮,對此刻的顧盼兮來說,也算是一絲慰藉。她將頭探到了月光之中,微微合上雙眼,感受着這來自蒼穹的輕撫,想要壓下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外面,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得不同尋常。

顧盼兮很清楚,這種安靜的背後,是真正的巨大風波。可是如今被困在天牢之中的她,卻無能為力,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着最終結果降臨到頭上。

就算有系統,就算機關算盡,也並非所向披靡。顧盼兮現在吸取到這個教訓,也不知道是不是為時已晚。

就在顧盼兮胡思亂想之際,她只感到眼前一黑,似乎是月光移到了別處。她着急地張開雙眼,想要尋找月光的去處,卻發現罩在自己眼前,阻隔了月光的,乃是一個影子。

一個手影。

顧盼兮一呆,循着月光射來的路徑看去,正正看見時非清高舉着右手,將自己的右手攔在了月光之間。

顧盼兮一下子就明白了,這是在時非篤從中作梗下,被天牢牢頭獄卒嚴密看管着,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心中愛意的時非清,另闢蹊徑想出的辦法。他借月光將自己的手影投到了顧盼兮身上,為的,是讓顧盼兮隔空感受到他掌心的溫暖。

顧盼兮噗嗤一聲笑了。

傻瓜。

她徐徐抬起雙手,捧着了自己的俏臉,或者說,捧着了正輕撫着自己臉龐的,時非清的手影。

二人默默無言,借光影傳情,內心逐漸和暖起來,在這冰冷的囚室之中,終於恢復了昔日的生氣,說起來,也算是反將了算計了他們一把的老天一軍。

顧盼兮和時非清不知道,此時此刻,正在反將老天一軍的人,並不止他們夫妻二人。

“狄丹青,你再說一次!”

時問政雙眼渾圓,戟指指着狄丹青,聲嘶力竭地喝道。

狄丹青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自白:“皇上,老臣當時是一時老糊塗了,為了狄家世代忠良的名聲,這才斗膽倚仗手中兵權和手下兒郎,逼迫趙王和趙王妃掩蓋了雲龍真正的所作所為,顛倒了趙王府騷動的是非。千錯萬錯,都是老臣一人的錯。請皇上切勿責怪趙王和趙王妃!他們二人實屬無辜,只是慘遭牽連。”

“胡說八道!”

時問政大腳將書桌踢翻,三兩步衝到狄丹青跟前,俯身揪起狄丹青的衣領,厲聲道:“狄丹青,你以為朕不知道你跟非清和顧盼兮那賤人的交情嗎?你分明是在袒護他們,以求幫他們甩脫欺君之罪!”

狄丹青只是搖頭,淡淡道:“皇上,老臣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三思,不要錯怪無辜,不要讓趙王和趙王妃蒙冤。”

“他們會蒙冤?他們可是膽大妄為到膽敢要挾……”

時問政暴怒之下,險些說漏了嘴,脫口而出自曝顧盼兮曾經要挾自己這堂堂皇上的事實。驚怒交加之下,他急忙閉上了嘴,話鋒一轉,恐嚇道:“狄丹青,你以為你袒護非清和顧盼兮那個賤人,朕就奈何不了他們嗎?朕,可是當今天子!”

狄丹青搖了搖頭,說道:“老臣正是深知皇上乃是當今天子,才希望皇上能夠三思,不要錯怪無辜。皇上乃是將要流芳百世的仁君,怎麼能因為老臣的一時糊塗,敗了名聲?”

“名聲”一詞,真是深深刺痛了時問政的內心。他的名聲,早就被紅杏出牆的皇后和時有行這個野種摧毀殆盡了。若非為名聲所累,時問政也不至於淪落到被顧盼兮要挾的地步。

“名聲,名聲!好啊,狄丹青,就連你,也因為顧盼兮那個賤人,耳濡目染,學來了一張利嘴!你的兒子狄雲龍謀反未遂,你這個鎮國大將軍,天下兵馬大元帥,麓山王,還始終不忘忠臣職責,要規勸朕這個做皇上的,對不對?朕就成全你!”

時問政大手一揮,喊過李魚,“李魚,死過來!為朕擬旨!”

李魚顫巍巍地取過筆墨紙硯,就要為時問政擬旨。

“趙王時非清,趙王妃顧盼兮,掩蓋趙王府騷動真相,犯下欺君大罪。雖然朕顧念他們二人,乃是受了狄丹青的威脅,不得已為之——但,時非清為人子,為人臣,面對如此境況,就是拚死,也應該跟朕袒露真相!顧盼兮為人妻,面對如此境況,即便捨身,也應該規勸夫君做出正確的選擇。由是趙王和趙王妃,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朕就廢去時非清趙王封號,將其貶為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