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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妥協

西牆的窗戶支開了一半,窗戶旁邊兒立着個三足高腳凳,凳上還放了只天青釉描金的雙耳瓶,瓶中插了花,正是時下盛開的姚黃牡丹。

這花原就是仙露香味,此時暖風輕拂,自窗縫鑽入,帶着陣陣香氣飄來,越發沁人心脾。

魏子期連置氣都忘了,反倒叫着姚黃香氣震的清醒過來。

他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他對着黎晏,都說了什麼啊……

他面露苦惱,又想極力的掩藏:“殿下不怪罪,真是極大地寬恕了。”

“怪罪?我為什麼要怪罪你?”黎晏失笑搖頭,“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或者說,你只是裝作不懂而已。”

他說這話時,有意無意的掃了魏鸞一眼。

魏子期呼吸一窒。

他並不是不懂。

黎晏無意與他過於生分,是為著鸞兒。

他摸了摸鼻尖兒,仍舊不打算接着話茬:“殿下現在是打定了主意,要送這個孫喜到我們府上了?”

魏子期平心靜氣下來,回過頭去想,黎晏的確有他自己的立場。

他先前生氣,不是無端怒火,但說穿了,那只是遷怒。

當年在京中時,魏家充了國庫的那些軍餉,那不都是天子算計來的?

這不是圖嗎?

叫他們魏家做皇商,那也不過是於陛下而言可有可無的恩典,這天底下,誰家做了皇商,在陛下眼裡,都是一樣的。

那是奉養朝廷的,是給朝廷出力的,既然魏家想做,那就叫魏家做,反正到頭來,要用銀子,國庫不足,魏家還能不出錢?

多少年了,這些過去的事都憋在心裡頭。

今天真的只是遷怒於黎晏而已,不然他也不可能說出那些有所圖的話來。

黎晏點頭,倒一點兒不怕他再犯了脾氣上來:“你現下冷靜了,也好好想想。說實在的,我也知道這樣不大妥,畢竟是你們府上自己的事,就算是阿鸞跟我開了這個口,我就不該犯糊塗,真就插手了。但後來我也想了,你和你爹,一年中總有那麼幾個月要到外頭去辦事,家裡沒個人支應,總歸不是辦法。我也不是要插手你們家宅中事,只是怕阿鸞真的吃了什麼暗虧,好歹有個人幫襯着她。”

這話說的自然有道理。

孫喜要真的過了府上去,一來他成了魏家二總管,將來只要他有本事,底下的人自然真心的服了他,這沒什麼說的。

二則嘛……

“孫喜畢竟是從齊王府走出來的人,是殿下您舉薦到了我們家去的,雖然往後就成了我們魏家的奴才,可到底沒人敢小瞧了他。”魏子期深吸了口氣,扭臉兒去看魏鸞,“你一開始,就是打了這個心思,才想從齊王府要個人來吧?”

魏鸞抿了抿唇角,須臾頷首說是:“母親她總要有所忌憚的。我之前也是怕你生氣,沒敢跟你說姐姐的婚事這一樁。那天母親和二哥派人把我從莊子上接回去,叫陳平拿這個來威脅我,我真是氣壞了,可你們都不在,我又沒辦法,只能勸着黎晏就此罷休,不再追究宋家。”

她一面說,一面搖了搖頭,動作很輕,輕到幾乎看不見:“我打心眼兒里過不去這個坎兒,平白挨了一巴掌,宋宜對外還總說是我先罵了她。大哥你知道我的,雖然多有驕縱,可口出狂言罵人,我是不會幹的。到頭來受委屈的是我,背黑鍋的也是我,人家不會心疼我好好的姑娘挨了打,反要說我仗着齊王府和魏家目中無人,小姑娘家的張口就罵人,是何等沒有教養——大哥你說,我怎麼能饒了宋宜呢?”

有積怨,從前就是有積怨的。

對章氏的憎恨和怨懟,沒有一日減少過,反倒在這短短几個月中,愈演愈烈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魏子期略合了合眼,再睜開時,眼中已然是一派清明,“殿下怕她挨罵,我陪她去跟我爹說就是了,有我在,多少好點。只是殿下既然已經要抽了人到我們府上,就不要再開這個口了吧?”

黎晏也不問為什麼,在魏子期的心裡,自然就只跟魏鸞有關而已。

只怕人家將來要說,齊王殿下亂了分寸,拿王府的奴才硬往魏家塞,也不過是為了魏家的這位二姑娘。

魏子期怕什麼,他門兒清。

於是他順着魏子期的話應了兩句,別的一概不多提,只是又商量了一番,如何說服了魏業,再如何把人送過府一類的話,其後便也就散了。

……

兄妹兩個坐的還是來時那輛馬車,也仍舊是臉兒對臉兒的坐着,魏子期一直在看魏鸞,她也不敢回應他的目光。

魏子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現在倒怕了?”

“也不是怕了……”魏鸞聲音很弱,帶着撒嬌,更是服軟,“我知道這事兒是我欠考慮,辦的不妥當。”

“那你還干?”

“黎晏說的那些,真的全是我心中所想的。”她終於抬起了頭,臉上更多的是無奈,“我以前也沒動過這樣的念頭。她是當家主母,魏家到什麼時候,內宅中饋,都是她管着的,誰也越不過去。我呢?我早晚要嫁人,等嫁了人,就不再是魏家人,那是夫家人了,這家裡頭,誰做總管,誰做二總管,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魏子期神色嚴肅起來:“你是為著這次西院的事情?”

她恩了一聲也不遮掩什麼:“其實爹也未必猜不到,黎晏和周太醫是我叫人找來的。”

“你不是……”魏子期略擰了擰眉,但語氣到底不重,“你既然能派人到齊王府去請他,為什麼還要再往家裡塞個外人?”

“辦事方便。”她只說了四個字,再去看魏子期臉色,果真比方才難看了些許,“大哥,你那天就是不肯跟我說,川叔到底怎麼了。可我覺得,你越是不想說,才越是有問題。其實我也沒跟你說全了——齊娘那天去找川叔,後來才知道,川叔是讓他兒子到齊王府去托話,請了黎晏來為我解圍的。我後來想了想,齊娘也是說,他本不該叫他兒子去,可為什麼他連這點事都辦的錯漏百出了呢?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覺得,這個家裡,沒有誰是一定可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