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欺瞞

&nb;&nb;&nb;&nb;清樂院的五間上房正屋後，延出來的有三間抱夏，平日只有齊娘住了最靠東側一間，餘下兩間一是用來置放一些魏鸞素日不用的東西，剩下一間，本來魏鸞是要指給當珠和尤珠兩個住的，但她兩個說什麼不敢搬進去，一來二去，就空置下來。

&nb;&nb;&nb;&nb;從抱夏再繞行出約一箭之地，栽種了一小片的竹林，高聳的湘妃竹，湘妃竹中又夾雜着些許的鳳尾竹，湘妃竹黃褐而生黑褐斑紋，鳳尾竹卻翠綠而又鬱鬱蔥蔥，種在一起竟也相得益彰。

&nb;&nb;&nb;&nb;魏鸞和魏鳶二人一前一後的錯着步子，從清樂院一路繞到了這片竹林來。

&nb;&nb;&nb;&nb;當年栽種不易，但為著魏鸞愛竹，魏業特意請了巧匠來悉心栽培，到如今也漸次成了型。

&nb;&nb;&nb;&nb;後來魏業還在這竹林正對的北面架起了涼棚，專供着魏鸞春夏時賞竹之用。

&nb;&nb;&nb;&nb;姐妹二人上了竹床，魏鸞那裡盤腿坐着，遠遠地打量着已長的極好的那片竹林。

&nb;&nb;&nb;&nb;先前在宋家花房時，雖也覺得今日陽光很好，灑落下的斑駁叫人通體舒暢，整個人也是懶洋洋的，可那會兒面對着宋寧，還有一個秦令歆，她實在無心賞景看花，便一時連這樣好的陽光也忽略了。

&nb;&nb;&nb;&nb;眼下看着這光影搖曳，魏鸞心下一時生出無限感慨來。

&nb;&nb;&nb;&nb;六歲的京中歲月，記憶中，也曾有這樣一片竹林，但那年，是茫茫白雪覆下來，不知壓彎了多少花枝樹杈，唯有那一片竹林，挺拔屹立，不為所動，一陣寒風凌冽吹來，翠竹卻又借風之勢，抖落一身寒涼。

&nb;&nb;&nb;&nb;她是從那時候，愛上翠竹的。

&nb;&nb;&nb;&nb;魏鸞合上眼，感受着周圍的溫熱，還有魏鳶灼灼的注視，那種飽含關切的溫柔。

&nb;&nb;&nb;&nb;她雙臂微張，整個人都舒緩鬆散下來，再睜開眼的時候，慵懶的歪靠在竹床上：“姐姐有沒有想過，黎晏今年已經十五了，照理來說，太后也該往他的王府添人的，可為何一直沒有動靜呢？”

&nb;&nb;&nb;&nb;“他是大梁最尊貴的王爺，不要說正頭王妃，就是通房丫頭，都不會隨意尋了什麼人家的姑娘來。”魏鳶瞧着她懶散那個樣兒，不住的蹙眉，上了手想把她拉起來，“倒是坐好了說話。”

&nb;&nb;&nb;&nb;她格開魏鳶伸過來的手：“又沒有外人在，我歪着靠一會兒怎麼了。”

&nb;&nb;&nb;&nb;她愈發懶洋洋，這時才想起前頭的話，緩緩地又接上來：“於太后而言，我和元樂，其實沒有差別的。”

&nb;&nb;&nb;&nb;“什麼？”魏鳶覺得不是自己聽錯了，就是魏鸞氣糊塗了，今次被秦令歆給氣糊塗了！

&nb;&nb;&nb;&nb;這話聽來，連她都都覺得好笑的很。

&nb;&nb;&nb;&nb;和秦令歆沒有差別？

&nb;&nb;&nb;&nb;那得是今上嫡出的公主們，才敢說上這樣一句。

&nb;&nb;&nb;&nb;“鸞兒，你這就是說胡話了，你和郡主之間”

&nb;&nb;&nb;&nb;“我可不是說混賬話解悶兒。”魏鸞很適時的插話進來，阻斷了魏鳶所有的後話，“太后娘娘寵了黎晏十五年，在黎晏的婚事上姐姐自己也會說，黎晏是大梁最尊貴的王爺，況且他和陛下是真正的兄友弟恭，那你說，他是需要外戚來支持，還是需要大儒清名來撐門面？”

&nb;&nb;&nb;&nb;魏鳶叫她噎住，竟真的開始細想她說的這番話。

&nb;&nb;&nb;&nb;好像黎晏都不需要。

&nb;&nb;&nb;&nb;魏鸞精準的捕捉到她眼底閃過的瞭然，雖然只是一瞬間，很可能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

&nb;&nb;&nb;&nb;於是她話趕話的又往下說：“那既然都不需要，順了他的心意，叫他高興，對太后娘娘來說，不才是最要緊的嗎？是我，或是元樂，太后娘娘都無所謂。可能就私心而言，太后更中意的的確是元樂，那樣的出身，配得上黎晏，作為太后來說，希望能給黎晏一切最好的。”

&nb;&nb;&nb;&nb;“可黎晏自己心裡中意的是你”魏鳶呢喃了很久，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說了那麼半句出口，就兀自收住了聲。

&nb;&nb;&nb;&nb;她麵皮繃緊了：“你成天腦子裡都在想這個？”

&nb;&nb;&nb;&nb;“從前沒想過。”

&nb;&nb;&nb;&nb;魏鸞並沒有扯謊。

&nb;&nb;&nb;&nb;她從前真的沒想過前世。

&nb;&nb;&nb;&nb;這件事，是在她重生之後想明白的。

&nb;&nb;&nb;&nb;為什麼太后和陛下寧可叫流言四起之後，賜了她一杯毒酒，也不給黎晏指婚。

&nb;&nb;&nb;&nb;常說天家無情，她看來卻不是這樣。

&nb;&nb;&nb;&nb;太后是愛黎晏的，他想做什麼，她都不會橫加干涉，哪怕是他最終決議要娶她，太后都會欣然贊成。

&nb;&nb;&nb;&nb;但陛下就未必了太后不在意的事情，陛下不能不在意，但陛下更重情與孝，不願傷了母親和弟弟的心，便一向由得黎晏去，只是若最後黎晏仍舊不肯回心轉意，那她的下場，就只有死路一條。

&nb;&nb;&nb;&nb;魏鸞呼吸一窒。

&nb;&nb;&nb;&nb;她幾乎可以想得到，在她死後，對外一定無人敢說緣由，大抵暴斃二字，便遮掩過去。

&nb;&nb;&nb;&nb;而彼時黎晏被扣在京中，事發又突然，知府大人帶着陛下的密旨和一杯毒酒登了魏家的門，支使左右將毒酒給她灌下，之後很快就帶走了她的父兄，而她，一直到死，身邊都無人守着。

&nb;&nb;&nb;&nb;那樣凄慘的、孤獨的，一個人走上了黃泉路。

&nb;&nb;&nb;&nb;陛下的手段高明又果決，她永世難忘。

&nb;&nb;&nb;&nb;只怕來日等到黎晏回京，魏家已經敗了，而她是因受不住這份兒刺激，激怒之下暴斃去了，黎晏也許會疑心，卻無從查證。

&nb;&nb;&nb;&nb;“鸞兒？”魏鳶輕推了她一把，也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nb;&nb;&nb;&nb;魏鸞摸着鼻尖兒，竟觸了一指尖的濕潤。

&nb;&nb;&nb;&nb;陷入那樣的回憶中，她竟把自己驚嚇出一身冷汗來。

&nb;&nb;&nb;&nb;她抬眼望過去：“所以姐姐不要擔心，元樂並辦不成這件事。”

&nb;&nb;&nb;&nb;而她所要做的，最緊要，是如何在最後的關頭，保全自己。

&nb;&nb;&nb;&nb;“那你剛才說，心不在焉是為了齊王，又是怎麼回事？”魏鳶不再追問她，也不知究竟是信了她所說，還是覺得她所說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並不願再聽她胡言亂語，總歸是轉了話頭，談起了黎晏來，“你好幾天沒見過齊王了吧？”

&nb;&nb;&nb;&nb;魏鸞悶聲悶氣的嗯了下：“孫喜的事爹氣我自作主張，算算日子，那之後元樂就到了齊州，黎晏也抽不出空來，自然不能來見我。”可是，黎晏分明早就該知道，秦令歆已從京城動身，一路往齊州而來的。

&nb;&nb;&nb;&nb;所以秦令歆會說，那是她和黎晏之間的秘密。

&nb;&nb;&nb;&nb;魏鸞眼神黯淡下去，又生出無端的煩躁：“他瞞了我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