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第146章燙手的山芋

他一張口便說“別逼我”,這話落在陳正廷的耳中,再沒那樣刺耳的。

他這個親家,真不是什麼好人,實際上說穿了,他自己也不是。

大家半斤八兩,說是親戚,從前他也沒少給杜府送銀子,逢年過節的,或是遇上個什麼事兒的,大把大把的銀票送到了杜啟崖面前去,就連去歲杜啟崖生辰設宴,他特意打了一尊小金佛,送到了杜家去。

那一尊小佛是純金的,裡頭是實心兒,拿在手上沉甸甸,看起來不算十分大,但真費了他不少錢。

所以說,今次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杜啟崖轉頭收了孫家的銀子,把他們晾在一旁,他心裡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眼下他卻又是這番說辭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連魏家那個小丫頭都會說,真就是把孫昶推出去看了,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來,你怕什麼呢?”陳正廷的面色絲毫沒有舒緩下來,“你叫我別逼你,又說體諒我喪子之痛,倘或你真的體諒了,當初就不會收了孫家人的銀子,鬧到如今,連齊王殿下也驚動了”

他把尾音拉長了,音調徑直砸下去,落在地上,幾乎砸出坑來:“你現在會說孫家背後有魏家,魏家背後又有齊王府撐腰,當初直接把人推出去砍了,還會有現在這麼多事兒嗎?所以杜啟崖,打一開始,你的主意就不是這樣的,你不過是為了銀子,想着一拖再拖,等到我什麼時候冷靜了,勸我就此揭過這碼子事兒,橫豎你能找出借口來,也總能夠想出法子來勸我,我若不聽,你自然再另想他法。如此一來,既收了銀子又不得罪人,豈不兩全其美?”

其實他說的都對,杜啟崖那點子見不得人的心思被他這樣拆穿,登時面上就有些掛不住了。

他自認話說的和軟,語氣也十分的好,那真是拿陳正廷當自家人,才在這府衙大堂說出掏心窩子的話來,可是陳正廷呢?

“你這便是打算不領情了?”杜啟崖徹底黑了臉。

他在四品的位置上待了幾年,底下的人看見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他捨出去一份人情,還沒有說不領的,偏今日陳正廷做的就是這樣的事。

陳正廷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主兒,生意場上待的久了,自然而然養成這樣的習慣,見了人說話辦事兒,看人臉色,聽人語氣,能玩笑打趣是玩笑打趣,倘或真是變了臉的時候,那就得斂起來,甭給彼此招惹了不痛快。

更何況兩家人說是親家親戚,可這世道上,親兄弟間還有撕破臉誰和誰也不往來的,更不要說只是這樣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謂親戚了。

杜啟崖能容他們到幾時?他手上是攥着杜啟崖的把柄,可那裡頭好些事兒,照樣把他自己和陳家也全都牽扯進去,這算什麼呢?

陳正廷攏了攏袖口:“倒不是說不領情,實在是你方才那樣的話說出口來,叫我聽着心裡不是個滋味兒,合著我兒子賠進去一條命,到頭來還得我們一讓再讓嗎?你瞧呢,我也說了,現而今連齊王殿下也驚動了,這位殿下心裡頭是向著誰的,你沒個數嗎?還要我說出口來嗎?當著這麼些人呢,帶着魏家的小姑娘就走,那真是再親厚也沒有了”

“你話可別這樣說。”杜啟崖一揚聲打斷了他後頭的話,望過去的眼神中也透着古怪。

其實他心下有更多的是不屑,陳正廷這樣的人,他實則不大看得上。

經商鑽營這半輩子,人機靈活泛的過了頭,有時就生出些滑頭的心腸,便好比目下吧他好聲好氣的,陳正廷就蹬鼻子上臉,可是一看他這裡要動怒見真章了,立時又斂去了那股子囂張跋扈,倒成了一副溫順的樣子。

他真溫順嗎?他要是個溫順的,這麼些年陳家也不會惹出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兒。

現如今是都不願意提了,說了也沒什麼意思,真像是彼此拆台,日子不打算過了似的。

現放着齊王殿下在湖州,真鬧得不像話,傷筋動骨的,誰也好不了。

他大好的光陰和青春全都在仕途上,多少年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不能為了陳家這一樁案子,把他半輩子心血扔進去。

於是杜啟崖的臉色冷下來,連眼神里都透着冰冷和陰森。

陳正廷見慣了各樣的臉色和各樣的人,可乍然見了這樣陰鷙中又帶着戾氣和肅殺的,沒由來瑟縮了一回。

杜啟崖卻只當做沒看見一樣:“齊王話里的意思,這案子他來辦,其實這樣也好,省的大家麻煩。”

好在哪裡,陳正廷未必不知,可於他而言,這好處,全是杜啟崖和孫家的孫家保不齊能保住孫昶一條命,有了齊王的偏頗,誰還能奈何得了他們呢?至於杜啟崖,今次齊王接手這案子,他自然而然的抽身而退,即便到將來,齊王殿下公正無私的斷了案,要砍孫昶的頭,這一切與他再無關係,孫家誠然是使了銀子的,可是對此案他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孫家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命數不好,運道不濟,這並不是他不想保孫昶,實在是沒法子在齊王殿下手上把人救下來。

所以鬧到最後,最佔便宜的還是他杜啟崖,銀子也賺足了,還落了個乾乾淨淨的一身清白。

但是陳家呢?

陳正廷喉嚨一緊,竟不由的佩服起杜啟崖的心思。

從前他也沒少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在京城那會兒,誰不比杜啟崖位高權重呢?可那些陰謀從沒有用在他身上,他雖知官場陰暗,遠比生意場上來的要更加厲害,卻未曾真真切切的感受過。

時至今日一直到杜啟崖的這些手段,用在了他們陳家身上,他才發覺,這個人城府頗深,實在是個危險的。

現如今回過頭來想自己從前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也真是杜啟崖為了銀子不願輕易和陳家撕破臉,不然哪有他今日坐在府衙大堂與他叫囂的時候呢?

“杜兄,你說話不能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齊王還會偏頗我們家嗎?”陳正廷乾巴巴的咳了聲,這一聲杜兄叫出口,連他自己都覺着尷尬。

先前那樣疾言厲色,擺出一副不領情的樣子,眼下又這麼明着拉關係套近乎

杜啟崖不會在此時開口譏諷他,橫豎他不那樣吊臉子,那便如何都成,這事兒陳家吃了大虧,他能包容的就包容,能體諒的就體諒,這十幾年拿了陳家那麼多的銀子,這點子容人的雅量,他還是端的出來的。

只是見了陳正廷乖覺的樣子,杜啟崖心下又難免舒暢。

他整個人往椅背上靠了靠,長舒口氣,連眼底的戾氣也化為灰燼,不見了蹤影:“齊王當然不會偏頗你們家,你心裡想的其實也很對。案子交到齊王殿下手裡,於你而言,那該如五雷轟頂,覺得再沒指望了。往簡單了說,這事兒倘或鬧出個欽差大臣,你陳家家大業大不缺銀子,能使了銀子去買通人家,可齊王不成這天下都是他黎氏的,是他親皇兄的,他看不上你那點銀子,你也不敢把銀子送到他臉前去,是以孫昶這條命到底能不能交代在湖州城,你兒子的公道還能不能討回來,你心裡沒數,也想來多半是不能,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