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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鳴冤鼓

陳正廷來的很快,府衙大門口上當值的衙役也並沒有攔着他,顯然是早就得了黎晏的吩咐,只管放了陳正廷進門,不必攔着,甚至於

鳴冤鼓才被敲響了一聲的時候,門口的衙役三兩步小跑着下了台階,往陳正廷身邊湊過去,一抬手,拉住了他。

陳正廷橫眉豎目,往外掙了一把:“做什麼!”

那衙役衝著他直搖頭,手卻不敢撒開,就怕他再敲響那鳴冤鼓。

可衙門裡的鳴冤鼓,是從來不攔人的,什麼人都能來敲響了,但要是說不出個冤屈來,那罪過也重。

眼下陳正廷一肚子的氣,雖然他也疑心是周氏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可就這樣什麼也不說一聲,抓了人,又單獨關着周氏,打的到底是他陳家的臉。

這麼多年了,他一向抬舉周氏,高看周氏,現如今黎晏來這麼一手,連帶着周家茶莊都跑不了,這簡直是要把周家一鍋端,那怎麼也算是他外家,不吭不哈的,他平白就吃了這個啞巴虧嗎?

是以他覺得冤屈,且這份兒冤屈大了去的。

這衙役死命的拉着他不鬆手,陳正廷怒氣湧上來,越發奮力的往外掙:“現如今擊鼓鳴冤,衙門都不許了嗎!”

陳正廷在湖州城中是橫着走的人,他倒不是十分的拿喬,不過也絕算不上寬厚,平素雖不至於是個眼高於頂的,但底下這些人,多多少少都得賠着好臉子。

公門中人原是不必看他臉色的,但為著杜啟崖的那一層關係,自然也沒有人敢得罪陳正廷。

小衙役面露難色,照舊不敢鬆開他,只壓低了聲兒:“陳老爺您別敲,齊王殿下交代過,只管由着您進門,不許我們攔着的,您快別敲了。”

陳正廷反倒愣住,捏在手上的鼓錘也果然沒了動靜。

這是算準了他會來嗎?還是說打從一開始,其實就是他叮囑過杜啟崖,到了陳家,什麼話也不許說,就為了等着自己跑到衙門來這一趟呢?

這位齊王殿下小小的年紀,心思竟這般難測。

陳正廷深吸口氣,深看了那衙役一眼,把手中鼓錘往出一遞,眼看着他接過鼓錘:“齊王殿下特意交代,還是說等着看我來不來擊鼓?”

小衙役一怔:“殿下是說,倘或您來了,就不必攔,您要不來,那便不來了唄。”

他心說這位陳老爺脾氣也古怪,齊王殿下還有專程等着他的?只是面上又不敢表露出來罷了。

陳正廷心下嘖聲,只是不再與這衙役多言,撩了長衫下擺處,便提了步子徑直上了台階,一路直奔府衙大堂方向而去了不提。

陳正廷進門那會兒,先瞧見的其實是魏鸞。

他下意識的攏起眉峰,心下斥罵了一句沒規矩。

他們做生意的人家,從沒有拘着女孩兒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也知道,當初在京城時,魏業就十分的縱着魏鸞,她成天在外頭瘋跑,魏業也不管,橫豎有齊王殿下在,也沒人敢說三道四,日子久了,也就這麼著了,是以這回魏鸞跟着一起到湖州,他其實真沒覺得多稀奇。

可要說女人家上公堂,那就是另一碼事兒了。

大梁倒沒有明文規定,說女人家不必上堂受審,可往往有女人家涉案的,堂官大多體恤,要麼是關起門來過堂,不許人旁聽旁觀,要麼就是帶回本家去,在她家中審問,真有特別嚴重的案子,不必留丁點兒情面,又或是十惡不赦的蛇蠍心腸,那才當了男人一樣來提審。

魏鸞這算什麼呢?

這案子本就和她魏家有關,她早就該避嫌,可她非但沒有,反倒這樣堂而皇之的端坐於公堂之上,成了個一旁聽審的,齊王殿下驕縱她,是不是也驕縱的太過頭了些。

陳正廷跪身下去拜禮,才把目光從魏鸞身上收回來。

黎晏只當沒瞧見,他既然敢做,也不怕人說,不過是帶了魏鸞上公堂來,從前在京城,更離譜的事情他也不是沒做過。

眼下看着陳正廷跪的端正,想想他方才看魏鸞的眼神,那種打量和不屑一顧,黎晏竟生出一種快感來。

他很少覺得這個出身曾給他帶來什麼好處,也許是從小長在金銀玉石中,便覺得這些都不值一提,但今日,他竟覺得,這種遙不可及的尊貴,是對陳正廷這樣的人,最好的羞辱。

陳正廷分明不屑,也分明不甘,方才鳴冤鼓擊的那樣響,魏鸞乍然聽見時,嚇的一激靈。

可是等到他進了門來,還是得畢恭畢敬的行禮,還是要跪在堂下,等着自己開口叫起,才敢有所動作。

他明擺着覺得魏鸞不合規矩,更是個不安於室的,偏偏面上什麼都不敢說,那一閃而過的不屑,也要儘快收斂起來,等到與魏鸞說話時,還是得留幾分情面,再端出三分的客氣來。

黎晏一時感到通體舒暢,心情也好了不少,擺了擺手叫他起身:“方才是陳老爺你在擊鳴冤鼓?”

陳正廷起身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的抬頭望上去。

這個人明知故問,這樣故作姿態的模樣,真是令人生厭作嘔。

他匆匆收回目光來,等到站直了,才點頭說是:“早些時候杜知府親自帶着人,到草民家中抓了張氏,其後又將草民的妾室單獨關押,分派三班衙役輪流着看着,不許人與她見面,更不許人與她說話,草民問過杜知府,可是知府大人說,這些都是齊王殿下的意思,”他一面說,一面又長揖下去拜了一禮來,“殿下此舉,卻又是為何?周氏是個內宅婦人,不知道是哪裡得罪了殿下,叫殿下這樣子大動干戈?”

“得罪了我,我也不好就把人關押起來禁足的。”黎晏嗤了一聲,聲音很輕,若不仔細聽,幾乎聽不見的清淺。

陳正廷的確是個很會說話的人,他不問周氏犯了什麼罪,只是說得罪了自己得罪二字這般好用,還要這大梁律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