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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開口

曹祿是面沉如水,郭閔安這話,便是往他心窩上戳的。

提親這件事,到如今已然成了他們曹家的笑柄。

他如今年紀到了,早些年的時候為著在官場上不穩定,家裡雖說是花了銀子給他捐了個官兒,可到底初來乍到,能不能坐穩這個位子,誰也說不準,所以那會兒按着他爹的意思,便把成家的事情往後擱了擱。

曹祿自己也是一直到今年年初才知道,他爹那哪裡是先往後放一放,想叫他先立業再成家呢?打從魏家回齊州的時候,他爹就盯上了魏家大姑娘。

人家講低嫁高娶,他曹家在齊州城算是有頭有臉,可真要放到魏家跟前兒,那點子家底原不夠看的,即便是他早年考取了功名,可偏偏又不爭取,倘或能有個不錯的前程,那魏鳶配他便是高攀,也不怕魏業有不答應的。

他爹那會兒就動了心思,一直到他考取了功名,這份兒心思暫且擱下去,想着他要是能出人頭地,將來不怕沒有一門好親事,可從他官場失利,他爹便又把眼睛盯在了魏鳶的身上。

今年年初時,他在齊州知府衙門任職正好滿了三年,總算是穩定了下來,而魏鳶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他爹這才登門去提親。

可是不料魏業一口便回絕了——要說魏業這個人,明面兒上的事兒他也真不會做的太絕了,那時雖回絕了他爹的提親,但卻並不是那般強硬,只說魏鳶還小,他捨不得這麼早就給孩子定下親事,只想再多留兩年,況且如今他又是公門中人,再怎麼說也是個六品,他們魏家原不過是做生意發家的,家業看着是大,可要與他們曹家作配,只怕稍顯不足。

他爹弄了個沒臉,後來這事兒也不知怎麼的在城中傳開了,一來二去的,他們家的臉也算是丟盡了,後來為這個,兩家的走動也少了好些。

曹祿知道他爹仍舊不死心,其實如今看來,宋家那個宋宜,未必就比魏鳶差到了哪裡去,況且宋宜的親哥哥又高中,只等來年秋試下場,若能再中,將來前途便無量,只是曹祿心裡也清楚,他爹之所以死死地巴着魏家不願意鬆手,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齊王殿下。

但他讀聖賢書長大的,骨子裡也有文人的傲氣,這些年在官場上,也見慣了底下人的卑躬屈膝,魏業這樣弄得他們家顏面盡失,這口氣,他爹能咽下去,他卻不能。

今次魏家出事,他心下不知多高興,後來郭閔安又把魏家的事兒交給他去盯着……

“大人,您不也正因為一早就知道此事,才會叫下官去盯着魏家的事情嗎?”曹祿皮笑肉不笑的,一拱手,“您說下官公報私仇也無妨,橫豎下官心裡的確是痛快,便也不怕旁人來說。只是大人也想一想,如今僵住了,您把人拿回了衙門來,要是審不出個所以然,來日齊王殿下的心裡,難免還是有個疙瘩解不開。雖說今次是魏業自己鬆了口,叫您把人帶回來的,可下官也能想象得到,就憑魏業的為人,來日在殿下面前,‘不經意’的帶出幾句什麼不中聽的話,受罪的,還是您。”

郭閔安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魏業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壓根兒不指望魏業守口如瓶。

今天魏家走這一趟,魏業委實沒沾什麼光,想做的事兒倒是做成了,可家中女眷被他這樣明着帶回府衙,這面子可丟盡了。

誠如曹祿眼下所說,真要是撬開了齊娘她們的嘴,問出個所以然來,倒也罷了,回頭齊王真要發難,他也有話可說,能夠應付過去,可要是什麼也問不出,落在齊王殿下的眼中,大抵便是他無中生有,無事生非,故意給了魏家難堪了……

郭閔安覺得憋屈的很:“你瞧瞧我這個知府當的吧,分明是魏家出了內鬼,我今日就是拿了魏鳶到堂也不為過,可為著齊王殿下——”

他那尾音拖長了,又戛然而止,其實要說什麼,他和曹祿心照不宣罷了。

曹祿仍舊弓着腰站在那裡:“大人此時說這個有什麼用呢?多少年不都這樣過來了,難道魏家從前就真沒有作姦犯科的時候了?大人在齊州做知府這麼些年,魏家真是一清二白的?只怕未必。大人,您心裡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成了,誰叫咱們這位殿下,把魏家的魏鸞當心頭肉一樣供着呢?宮裡頭都不說什麼了,哪裡輪得着咱們說三道四。”

是,他們為官為臣的,是不配對着一位親王指手畫腳,更不該背地裡說三道四。

而且郭閔安不是不知道,早些年齊王還沒有離開京城時,陛下放他在各部中歷練,那是個能獨當一面的能人,這位殿下到底宮裡頭長大的,那是陛下手把手教出來的,一身經國治世的本事。

可怎麼到了齊州,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都怪魏家的魏鸞,真真是紅顏禍水,平白糟蹋了齊王殿下的一身本事,到如今為了個姑娘,齊王也成了是非不分的。

只是這話郭閔安不敢帶到明面兒上來說罷了。

眼前站着的這個曹祿,平素看着平庸無為,可他真是個庸碌之輩嗎?公報私仇的事兒都敢幹,還敢堂而皇之的認了,這個人,骨子裡帶着一股狠戾,只是平日眾人都叫他這副讀書人的面孔給哄騙了而已。

郭閔安好半天都不吱聲,曹祿拿不准他心裡頭到底怎麼想。

眼下話也說出口了,曹祿一向還算是個謹慎的人,就只怕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攛掇着郭閔安對齊娘和祺玉用刑,這事兒真傳到魏家人耳朵里,再或是進了齊王殿下的耳朵里,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

郭閔安點了頭倒還好,總歸這事兒也是郭閔安拍板定案的,他一推乾淨,有什麼事兒也輪不着他一個小小的六品散官來擔待,橫豎前頭還站着這位齊州知府。

要是郭閔安怕了……

曹祿眼神變了變:“大人,您這麼猶豫不決,還不如乾脆就不要把人帶回衙門來。”

“你說什麼?”郭閔安眼中閃過陰鷙,“曹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混賬話嗎?”

曹祿卻挺直了腰桿:“下官當然知道——大人,難道您在齊州一日,就忌憚齊王殿下一日嗎?您官在四品,陛下委您以重任,叫您把齊州政務一肩擔了,如今遇上魏家這樣的案子,您畏手畏腳,一拖半個月,不敢動魏家人一根手指頭,這也就算了,到現在把幾個做奴婢的拿回衙門裡來審問,卻又連用刑都不敢——”

他一句話再三的頓了,其實眼底是有不屑的,只是很淡,好似也是怕真的惹怒了郭閔安,這才有所收斂一般。

曹祿在激他,郭閔安心裡清楚的很。

他倏爾拍案而起:“曹祿,這樣子激怒我,是怕我不用刑,而你今日慫恿,來日傳出去,你就再沒用好日子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