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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進退有度

章氏早挪回了上房院,外頭請來的大夫來的也快,至少郭閔安沒再這件事上過多的為難什麼。

魏業見那大夫也不算臉兒生,平日里也請他走動過,稍稍放寬了心,只等着大夫請完了脈,他才上前三兩步,先是探着身子看了眼歪靠在床上的章氏,繼而才去問那大夫章氏究竟如何。

章氏的身子,的確是經年累月的勞碌,做下的病根兒,當初周諶所說並非危言聳聽,更不是嚇唬她,她委實是經不起折騰的一副身子,今日叫馮氏這樣一氣,偏郭閔安又並沒有如何與她留情面,她一時間氣急攻心,才會這樣不濟。

魏鳶捏緊了手站在旁邊兒看着,魏子衍也是從外頭一路小跑着進的門,正趕上大夫那頭再三的叮囑,千萬不能再受累受氣,如今開了方子,一天三服藥,只能卧床靜養。

魏子衍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怒視着魏鳶,可礙着魏業在,他又不敢造次。

魏業見他那副模樣,哪裡不知道他心裡頭想什麼,打發了人好生送了大夫出門去,板著臉叫他:“你在哪裡玩的忘乎所以,你母親病倒這樣要緊的事,竟也拉不回你的心,這會子才到上房院來看顧你母親嗎?”

魏子衍歷來都是怕魏業的。

從很小的時候起,那時孫氏還在,他隱隱能記得一些事,但記憶終歸也是有些模糊的,只還記得,那時候娘總是叮囑他,學業功課一日不許偷懶,要努力做得更好,才能討爹的歡心。

彼時年紀小,他也不明白,爹是他的親爹,他為什麼一定要費盡了心思,才能討得爹的歡心呢?

他見過爹手把手的教導大哥,小時候的魏子衍生的白白胖胖,也試圖用肉嘟嘟的小手去攀扯魏業的衣角,可往往來不及觸摸到,他爹就已經起身走開了。

時間久了,他對魏業就越發的害怕,正是因為父子間少有親近,才會愈加畏懼。

再到後來孫氏過身,他娘名正言順做了魏家的當家主母,他本以為爹會因此而高看他,可依然沒有。

時至今日,魏子衍都不大能夠想得明白,都是親生的孩子,在爹的眼裡,怎麼就總是看不到他?

他日漸長成,也越發的自暴自棄,橫豎爹也不願意重用他,家裡有什麼事情也都不願意告訴他,只要有大哥在,什麼事兒都輪不着他,他即便再努力,爹也看不在眼裡,況且他生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子,越學越糊塗,便索性撂開了手,只管做他的紈絝就是了。

為著魏子衍不大學好這件事,章氏是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可到頭來權都沒有用,他仍舊我行我素,該怎麼著就怎麼著,這麼大的人了,沒心計,更沒點子成算,簡直還是個孩子樣兒。

章氏總是想,如今她還能護着魏子衍,可要真的等到她不在了,這個家輪到魏子期當家做主了,魏子衍又要怎麼樣呢?

眼下魏業疾言厲色,因先前見過郭閔安那一遭,他心情本也不大好,見了魏子衍這樣,就更是生氣。

幾句話問出口,等了半天也不見魏子衍吭聲,魏業的怒意便愈發濃烈:“你也是這麼大的人了,問你幾句話,半天不言語,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你方才看你姐姐的那副神情,又是個什麼神情?孝悌之義,我看你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魏鳶眉心微動,爹如今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給章氏留了,章氏那頭還病着,站在章氏的病床前,他訓斥起魏子衍來,毫不留情……

果然章氏猛烈的一陣咳嗽,歪着身子,拿手肘撐在床上,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激動:“老爺這樣子罵孩子,是罵給我聽的了,他把孝悌二字全然忘了,便是我這個為娘的教養之過了……”

魏業到底不是鐵石心腸,見章氏如此,面上有了鬆動,幾步踱至床邊,一彎腰,上了手扶她起身,又叫她靠在金絲軟枕上,把她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一拉,與她掖好了:“我也是一時生氣着急,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子期不在家,他是個男孩兒,一點兒不曉得替我分擔,更不知道陪在你身邊安撫你,一天到晚不見人影,也不知道躲在哪裡胡鬧,竟一點兒不把家裡的事情放在心上。你瞧瞧他那張臉,像是鳶兒把你氣倒的一樣,上回就是這樣子對鸞兒,今日又擺出這張臉給鳶兒看。鳶兒是長姐,哪有他這樣對長姐的道理?”

章氏不住的咳嗽,沅壽倒了茶水遞過來,魏業伸手先接了,就勢往章氏的嘴邊送:“先喝口水順一順,我教訓孩子幾句話,也值得你這樣上心動氣,方才大夫是怎麼說,你自個兒一點兒不當回事嗎?先前周太醫就說過,要你少操勞,免生閑氣,才能好好的將養身子,這才過了幾個月,你就把周太醫的話全拋到腦後了?”

茶入了口也是苦澀的,章氏如今深知她再不得魏業歡喜,說什麼錯什麼,做什麼更是錯什麼,魏業本就不多待見子衍,她這個當娘的如今在魏業面前說不上話了,那他不是更任人揉搓。

平素里溫氏留下的一雙兒女,她是不許到上房院來請安的,至於底下服侍的人,她雖沒有苛待過他們,但也未見得多上心。

可不上心歸不上心,該留意的還是會留意。

魏業當年對溫氏百般寵愛,比之如今的胡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沅壽不止一次跟她回過話,魏業閑暇不忙的時候,都回去看看溫氏留下的那雙兒女,對那兩個孩子的疼惜,甚至多過子衍。

章氏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呢?不管怎麼說,她的孩子也是魏家的嫡子,如今在魏業的眼裡,反倒還不如個妾生的。

“子衍也是心疼我,一時錯了主意,只當是鳶兒言辭間衝撞了我,他又不在前頭,哪裡知道郭知府和馮氏這一宗,老爺劈頭蓋臉拿了他一通訓斥,底下的奴才還看着呢,老爺叫他面兒上怎麼掛得住?”章氏一面說,一面還是咳,舌尖兒又在發著哭,一張臉便更皺巴着舒展不開,“他也大了,再過個一兩年,也該成家了,老爺還拿他當個沒長大的孩子,動輒訓斥,可不是一點兒也不給我留情面了嗎?”

魏業黑了臉,他勸也勸了,也耐着性子解釋過了,可她一味的不聽,還是要替孩子分辨。

魏子衍養成如今這樣,便正應了人家說的那句慈母多敗兒!

昔年孫氏還在的時候,他教導子期,即便是當著孫氏的面兒,說得再難聽,又或是動了手打孩子兩下的,孫氏從沒有攔過,更沒有替孩子說過半個字,即便心下不舍,至多四下無人時,夫妻兩個關起門來,她才會說幾句心疼孩子的話,總歸不會當著孩子的面兒說這些。

孫氏出身門第不如章氏,照說來見識心胸本該不如章氏,可兩相比較之下,孫氏竟不知好過章氏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