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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夫妻坦然望她,倒是汪詩詩鬧了個不好意思,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道:“本是來找你耍着玩,你倒顧着自己恩愛了。看來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那我去找秦小姐了。”

花滿溪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有些羞澀,將碗筷拾掇在一處,放在紅托盤上,才道:“又有什麼不一樣的,好罷,我就去看看你那奇花,大小姐見多識廣,定然是名世奇葩。”

秦清蓉今個兒起的早了,推門的時候,她一手撐在那小榻上,已是昏昏欲睡。秦笙笙倒是很有勁頭,翻了幾本屋內權做擺設的佛經,只是大部分都枯燥複雜,看得她興緻缺缺,見到花滿溪來了,這才眼前一亮,要拉她去看那朵‘奇花’。

原來屋後頭尚有一扇透氣的小窗,只是後面離山壁不遠,縫隙估計一人都通不過去,卻有一些鮮麗的野花野草,長在了後頭。花滿溪探出脖子一看,其中竟有一朵奇花,兩色相間,花葉之間互相纏繞。梗子雖是鮮紅如血,花瓣卻十分雪白清透。它長在屋檐下,雨水落進來也只是一星半點,倒叫它全部吸收了。

它旁邊生長着星星點點的碧草,草痕有銀紋,搖曳之時彷彿流星碎屑。花滿溪一手撐着下頜,有些遲疑道:“這看着像曇花,又像龍爪花,也許是寺里的新品種吧。只是生在這兒,定然是不想讓人知曉,你們看歸看,可不要動手摧花啊。”

汪詩詩出神地盯着那朵花,不由嘆息道:“我自然是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實在好看的很,若是再多幾株就好了,可以選一枝移植到府裡頭,來年落地生根,豈不美哉?”花滿溪微微一笑,給她倒了一口茶水道:“這是人家的地盤,你就不要想了,但我向花玉兒討要了‘三寸’的種子,若是種的好了,下次我們就可以一起進那蓮花宴。”

汪詩詩眼睛一亮,又摸着自己的髮辮把玩,興緻缺缺道:“雖是千金難求的種子,但現在已經入秋了嘛,那蓮花開的再好,也要謝了大半,還能四季常青不成,待明年再說吧。對了滿溪,我們之前都沒怎麼聽說過這座廟,沒想到這建的還不錯啊,素齋一定也不錯。我都快餓死了,走走走,我們吃飯去吧。”

眾人爬了大半日的山頭,早就累的不行了,此刻就算是一頓素齋,也足以歡天喜地,何況這蘭因寺的水準還挺不錯的。晚上的小宴里,有一道羅漢果粥,花滿溪也十分喜愛。雖然滋味甘甜,卻有養身靜氣,清熱止咳的效用。怕一群小姐公子們吃不慣,還有一道甜品喚作花捲果,乃是選了黃桃肉,山藥,棗泥,又加了蜂蜜桂花白糖一類,清油炸透而成。

眾人吃的十分滿意,花滿溪因了先前吃面,此刻用的少了一些,也覺得肚皮鼓脹,若不是外頭落着大雨,這時候出外散散步,山外雨後,空氣之清新,絕對是一種非凡的享受。既然來都來了,明日再去插茱萸,賞菊花,也不是什麼大事。夜間清苦,不似平時在京城,聲樂歌舞足以取樂,眾人索性坐在一個大堂子里,由幾位師傅坐在前頭,講頌佛法。

花滿溪聽得困頓,總覺得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好在講經的僧人十分年輕,面白如玉,聲音溫醇,幾位小姐還給他兩分面子,撐着不睡去。講着講着,他已收聲。花滿溪昏沉之餘,看見最開始為他們開門的小沙彌慧通,突然落下一滴淚來。

真是奇怪,這個寺廟看起來家大業大,他又是空門中人,應當四大皆空,無憂無慮才對,怎麼會突然落淚呢?花滿溪懷着這樣的疑惑,咕咚一聲,也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小沙彌雙手合十,道一聲阿彌陀佛,將花滿溪輕輕扶起,靠在一張軟墊上。

慧通問道:“慧朴師兄果真不食言,會放過諸位無辜闖入的施主嗎?”那講經的年輕和尚慧江亦還他一禮,眼中悲憫深深,“慧通,你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何必去擔心別人?只要你將老主持的遺物交出來,慧朴師兄是不會為難你的,畢竟你一個小沙彌,無依無靠,不可能掀起什麼風浪。若是你再猶豫下去,恐怕這些人,都要死在夢裡了。”

小沙彌慧通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我今天救了這些人,以後卻會有更多的人死去,慧江師兄,等我們死了,你可以面對佛祖,說自己坦然無愧嗎?”慧江微微一頓,將門合上,掛上一把大鎖,隨即撐傘,走向漫天風雨:“我從來都有愧,幸好還有地獄可以下。”

慧通攥緊了那串念珠子,終是沖入了風雨中。

以前這座蘭因寺,已經不知是何時建起的了,老方丈那時候還是個遊學的士子,家境富裕,卻屢考屢不中,最後看破紅塵,散盡家財,才將蘭因寺落成。他廣發善心,收留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志同道合的,就教他落髮出家。只是暫時心有迷障的,就提供給他一處足以避雨的屋檐。

大約五年前的功夫,老主持生了一場大病,須得卧床靜養。他之前看中的慧言,慧朴兄弟,就逐漸主持了大局。一開始,小沙彌慧通也覺得沒什麼不好的,他只是一個孤兒,老主持是他最親的人,其餘的師兄待他也不錯。可是慧言和慧朴逐漸地封閉了山門,只有初一十五的時候,才會有百姓上來燒香。

其餘的時間,上門的都是一些達官貴族。佛曰眾生平等,慧通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一想,好像也是對寺里好,就悄無聲息地閉了嘴巴,只每日默默地照顧着老主持,修他的佛。再後來,慧通就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那些前來上香的達官貴人,有些進來了以後,就再也沒有走出去過,他們好像悄無聲息地,就消失在了這座廟裡頭。

前幾日他端着木盆,準備給老主持擦一擦身體,換一換衣服,就聽到了兩兄弟在和老主持爭論的聲音。慧朴十分不耐煩道:“你都是一截朽木之身了,何必還管那些有的沒的,沒錯,我們兄弟是替京城裡一位大人辦事。可那又怎麼樣?人生在世,誰不是要為了自己活着,就你以前那個散財的功夫,你以為要不是我們,這個蘭因寺還能維持到現在嗎?”

老主持怒極,但他如今病重,站立都困難,只得敲着床榻道:“一派胡言!我佛修慈悲之心,你們卻沉溺與金銀錢財,功名利祿,蘭因寺就算倒了,散了,也不應該做了別人的刀。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天,佛祖會劈下金雷來,懲罰你們的罪行。”

他邊說邊咳嗽,最後已然有血,顫顫巍巍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莫以為我老了,就管不住你們了。我將一物託付給弟子,若是我死了,他就會去京城裡頭告你們,將你們的罪行公眾於——”

最後那個世字他沒有說出去,就被慧朴捂住了嘴巴,勉力掙扎了幾下之後,頹然倒在了床榻上。慧通捂着嘴,用力地用牙齒咬着虎口,鮮血橫流,才沒有哭出聲來。

細細算來,這些事的發生也不過是在轉瞬之間,卻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慧朴慧言知道,只有他平日里還注意照顧老和尚,第一嫌疑就鎖定了他。但是把他的禪房翻來覆去,常逛的那幾個小地方也掘地三尺之後,毫無任何線索,不由又氣又惱。若不是貴人吩咐,不能動慧通半根汗毛,早就把他吊起來拷問,哪裡還能由得他行動自如,只是不能跑下山去。

本來他一無所有,其實也完全不知道,老主持有什麼東西留給他,繼續堅持下去,慧通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但來了一夥這麼,二十多人,實在教他不得不做出決定。慧朴慧言是什麼樣的人,慧通已經很清楚了,如果他不說點什麼有用的東西出來,這些人,都會死在山上。

那些風雨里隱藏的血腥和痛苦,都不是他的錯覺和幻聽。慧通神色平靜,拖着濕淋淋的僧袍進入大堂,他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那些無辜的施主幸免於難,心中已有死念。只求慧朴慧言,看在幾年的師兄弟情分上,線索又已經斷絕,可以饒過那些無辜的人。也幸好都是一些富家子弟,想必身份尊貴,若是死了,也不好處理,也許慧朴他們,會發發善心。

他進入燈火通明的大廳,在地上深深地叩了一個頭,不是對那慧朴和慧言卑躬屈膝,而是叩那個在天之靈也不安的老主持,隨即取出廚房切菜的一柄細刀來,就要自盡。只是手剛舉起來,只聽細細地叮一聲響動,慧通知覺五指一陣酸麻,再也握不住那刀,哐啷掉在地上。

一名男子悠然而來,攜風帶雨,銀甲覆面,淡淡道:“小師傅,還未到絕境,何必急着尋死?爾等以為我們是撞上蛛網的蝴蝶,焉知我不是在後的黃雀?束手就擒者,留你一條活命。賊心不死者,今日便讓你死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