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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具有盲從心理,無論是正面的,亦或是負面的。牽頭的,做榜樣的,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也就是那麼極少數,其他人,不過都是烏合之眾罷了。

看着帶頭的王二狗被一刀收割了首級,後面的流氓無不失魂落魄!這些社會的渣滓,平時魚肉鄉里,靠的無非就是破脾無賴的勁兒,吃准了正經人家不願招惹是非,所以此消彼長之下越發肆無忌憚。可這一次卻是一腳踢在了鐵板上,沒有想到,這個衣着平平的小子居然就是最近頻頻出現在耳朵里的欽差,更沒想到,這個欽差是說殺就殺的主兒!

見這一刀已經取得了效果,我笑了笑,看着這群再也沒有了匪氣,瑟縮在地上搖尾乞憐的流氓渣滓,心中竟然一點氣都沒有。這個世界上是有分工的,有人要當官,有人要當兵,有人要當匪,有人要被殺頭,這就是分工,這就是宿命。

看着這群流氓,我用最冷酷的聲音對着官兵說道:“一會兒,把這些兩條腿的東西全部押進死牢,一個一個拷問!問問清楚,到底是誰在指使他們。一定要問清楚,撒謊的,不知道的,以他為例!”說著,我指了指地上王二狗的無頭屍。

見這幫人已經嚇得幾乎要暈倒,我決定再加一把火,我冷聲道:“北方,一個月前,我們一上午就殺了幾萬韃靼人,比起他們,你們連羔羊都不如。想死,或者想活,自己定吧!全部帶走!”

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官兵一起擁上,像提溜小雞似的,把地上幾十個流氓押走了。這群剛才還務必囂張的流氓,此時竟一個敢開口的都沒有。我喊住帶頭的軍官,朗聲道:“查出來指使之人,一併拿下,以欺君之罪論處,有任何問題,我來承擔!”

這一句話,別人倒沒什麼,薛家的一干人等聽得臉色發白,急急忙忙的跑了。

清丈土地繼續推進開來,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宵小之輩敢來工作隊前伸手,因為他們知道,對抗欽差大人的工作隊,就是死路一條!而薛家更是鬱悶,平時橫行慣了,這兩日,家裡的頂樑柱薛汴死了,繼任的陽武侯需要朝廷認可,但這種情況下,朝廷怎麼可能認可!有些腹黑的人已經開始猜測,是不是朝廷為了清丈土地故意弄死了薛汴!雖然沒有證據,但事實上這就是事實了。

而在跟着清丈土地的過程中,我才發現其中居然有這麼多的學問!

萬曆清丈土地之前,沒有土地魚鱗圖冊,在土地的管理上極其混亂。

比如:田畝按照肥瘠分為上、中、下三等,在核算畝數時會相應增減,以前,這些土豪們的土地都算作貧瘠下等土地,這樣可以少核算面積,兩畝算一畝,甚至三畝算一畝。

再比如,由於土地大小不均,很多時候需要四捨五入,豪族地主找關係,一畝半地算作一畝,而貧民的八分地便算作一畝。這樣一來一去,兩者之間同等面積的土地稅負竟然相差兩倍。

更有甚者,由於那時候沒有科學的測量儀器,測算面積都是按照成年人步子大小來計算。有的地方、有的人按照三百步算一畝,也有的地方、有的人按照二百四十步為一畝。再加上測算的人個子有高低、腿子有長短、步子有大小,僅這一項又能差出去一半!

而這一次清丈土地,所有規則都按照一個標準來走,比如測算,福建試點時有一個地方有個好辦法,就是在一個成年人的兩個腳踝之間拴上一根長度經過測算的繩子,按照這個繩子走二百四十步,正好差不多就是一畝地。而其他各項指標也是用類似這樣的方法,儘可能的達到了標準上的統一。

看着測量出的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我只感覺喉頭髮干!我甚至覺得,明朝能夠存續這麼多年真的是一個奇蹟!據測算,僅膠州一個地方,經過清丈土地就突然增加了土地八百一十二頃!比清丈前增加了近百分之四十五!而薛汴一家,都多出五百五十七畝,佔到全縣土地近六成!一個州縣是如此,一個省呢?全大明朝呢?

我望着不遠處辛勤勞作的工作隊,忍不住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閉上了眼睛。感受着炙烤着臉皮的陽光,我忽然特別理解張居正,理解了他為什麼這麼著急,這麼急不可待的、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要開展清丈土地一事。因為他等不起!因為人的壽命總有盡時,他是要在自己仍然能幹的動、鎮得住、管的起的時候,儘可能多干一些事情!

我知道,張居正經常說:“願以深心奉塵剎,不予自身求利益。”現在看來,他是真的做到了!清丈土地與他有何好處?即使有,相比於天下百姓的溫飽、減負,相比於朝廷財政的充裕,又算得上什麼呢?他是權臣也好,一手遮天也罷,在這混沌不見天日的明朝,他所為的,不過是讓自己力量更強,更能實現理想中的國度而已!

只不過,他選了一條與別的官員不同的道路!

有時候人們在討論,張居正為什麼不喜歡海瑞,民間傳說那麼清廉、那麼公正、那麼崇高到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海瑞。海瑞是個清官,是個勤官,這些都絕無問題,如果給他一個縣令,甚至,一個知府,他都能很好的完成工作。但是也有人說,如果張居正去世之後,讓海瑞擔任首輔,行不行?

我的理解,如果海瑞擔任首輔,按照現代電視劇,一年算一集的節奏,他一準活不過十集!不,也許五集!有人疑惑,為什麼呢?其實很簡單,海瑞是儒家思想的傑出代表,他恪守着幾乎所有的教條,所有的士子具有的美德,他都有!但是,治國理政,尤其是大國的治理,絕不是非黑即白,也絕不是恪守教條!

我覺得,海瑞所要的,不是什麼事務順達,國家強勁,而是他自己的好名聲。無論任何事,任何人,都排在他是一個清官這個命題後面。而張居正不同,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看自己,他只要結果。

試想,如果張居正像海瑞般恪守教條,潔身自好,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更不屑與馮保等閹人為伍,那麼至少我可以肯定,他絕對不可能在宮闈里站住腳,失去了內應,僅僅張居正的政見想要送達天聽,就難上加難。

再比如,在地方官的選任上,張居正傾向於選擇幹才,選擇循吏,而不喜歡清流。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幹才更多的考慮利益,而清流更多的考慮對錯!在這天下,哪有那麼多的對與錯!更多的,無非是妥協!妥協!妥協!

所以,還是那句話,我認為如果讓海瑞接班張居正,他一定活不過五集!而且必定引起朝政大亂!因為張居正所承受的,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臣子應該承受的東西,他肩扛着的,是整個大明的江山!這就是張居正。

這一刻,我深深的體會到了張居正的感受,也明白了戚繼光為什麼對張居正那麼的依賴,因為他們是一類人,而只有這類人,才能成為這個朝代的拯救者。

所以,我決定幫他們!幫張居正,幫戚繼光,幫所有想為這個漢人建立的最後一個朝代屹立不倒的人!哪怕最後我還是要走,但至少我應該儘力嘗試,努力去做些什麼!就從現在的清丈土地開始,但絕不僅限於清丈土地,我要幫助張居正的陣營,至少,要給他們留下些火種吧!

在接下來的清丈過程中,我更加註意工作的嚴密性和效率,可以說,一個縣在我的寸步不離下,很快就完成了相對可以說精確的測量,畢竟,在當時的技術條件下,不差毫釐是幾乎不可能的,但是僅從我要帶人離開時,夾道相送的膠州百姓的淚眼就能看出,我做的,至少從理論上講,是對的!

在這一刻,我第一次完完全全認同自己,是一位明朝人,是一位華夏人,是一位漢人!不知道為什麼,看着路兩側百姓舉起的粗糙枯瘦的手,看着他們雖然貧瘠,卻充滿感激的臉龐和眼神,我忽然來了勇氣,為接下來會遇到的一切!

回到濟南府,布政司的東廂房,我把自己的所有見聞、工作完成的情況向楊本庵做了詳細彙報,甚至包括一點點個人感悟。我說的不多,因為我相信,楊本庵一定比我體會的更深。

楊本庵緊緊握住我的手,他幾乎是淚目的對我說:“啟藍!你此去膠州一役,為山東清丈土地扳除了最大的攔路虎!山東田畝豐沃甲於天下!若各府州縣都能照膠州例,國庫何愁不豐盈?國家何嘗不強盛?我相信,丹書青史上,必有你孫啟藍的一筆!”

雖然我知道,後世的歷史書上沒有我的名字,但我還是激動的幾乎哽咽!於是我拉着他的手,久久沒有說話

回到東廂房,我平靜了許久。認真反思,這一趟膠州之行,我的工作無可厚非是完美的,但是我奇怪的一點是,對方竟然沒有趁機動手!這太奇怪了!難道,難道我的推論是錯誤的?

此時,青蓮端着一碗茶走進屋來,叫了聲:“孫大人,您喝茶!歇歇吧!”聲音依然那麼嬌媚可人。

我“嗯”了一聲,接過茶,輕輕的颳了兩下,吹了吹,嘿嘿笑了兩聲,柔聲道:“青蓮,今夜你不要回房睡了,就宿在我這裡吧。”

青蓮柔媚的一笑,含羞帶怯的輕聲道:“大人您總是吃不飽!”

我笑了笑,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把!青蓮羞怯的偏過頭去,我哈哈笑了一聲,突然一揚手,將一碗滾燙的茶水潑在了青蓮臉上!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自青蓮口中發出!她倒在地上,雙手捂着臉,劇烈的掙扎了一會兒,像魚兒離開了水一般,身體扭曲了幾下,終於斷氣了!

留下一張宛若厲鬼的青紫色臉龐!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