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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師,得到消息,首輔張居正偶然疾病,正在修養。但是他着人告訴我,他在府邸不遠的地方為我準備了一套小院,作為對我的嘉獎。另外,在職務上也另有任用,讓我靜候。

隨着張府的管事,我到了位於前門外、張居正為我準備的這套別院。院子不大,卻非常精緻。兩進的院子,共有三間正房,六間廂房其他的各類配置一應俱全。

首輔大人還特別貼心的為我配上了僕役、侍女一應人等,令我備感暖心。不過這裡就得吐槽一下明朝的薪酬制度。

作為一名堂堂從四品的朝廷命官,我的月俸居然只有區區二十一石!按照現代的購買力折算,我的月薪差不多將將月入一萬元……這在現代的大城市,特別是京師這樣的大都市,租房都過得緊緊巴巴,更別說偌大的四合院,加上成群的僕役侍女了。

如果再有些交際呢?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一定會讓你過得懷疑人生。

為什麼會這樣呢?這就要從明朝第一任皇帝朱元璋說起。這哥們兒是地地道道農民出身,對前任元朝官場制度的腐朽深有體會,對之也是深惡痛絕。

所以他當上皇帝後,對官員的治理達到史無前例的嚴酷,專門制定法令,用於限制明朝官員的言行,此外朱元璋自己生活也算比較節儉,一直保持農民本色,他對明朝官員生活成本的判斷偏於保守,直接導致明朝官員薪酬極低。

這樣的制度當然有好有壞。好的方面,整體官方一般性支出較低,財政供養壓力小,也是在弘揚節儉之風。但反過來講,這樣的俸祿絕不是吸引人,或者說讓人甘於清貧的乾著朝廷的事業。

所以客觀的說,在朱元璋過世後,明朝其他階段的貪墨之風相當嚴重,而到了明朝中後期,這種貪墨之風已然形成了一種傳統。可以說,連張居正、戚繼光這樣的英雄豪傑都不能免俗。

而唯一的例外,海瑞,只能說他在夾縫中求存的辦法太多了,而且,命數還算平穩吧。

所以,要養活這麼大一個家業,僅靠着朝廷的俸祿是不可能的。不過辛虧我還有海外貿易的底子撐着,倒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新家裡,首輔給我派了個管家,名叫喬漢生,山西晉城人氏。個子不高,微髯,眼睛不大,卻顯露着精明。對於首輔給我安排一個九毛九管理家業,我是很滿意的,這樣我可以省很多心,很好!

我把管理宅院的大任交給了喬漢生,涉及經濟的事,我讓他直接和嵐夙聯繫,畢竟,夙才是我孫家商會的首席執行官和財主。

在住宿分配上,主院當然是我和幾個心腹居住。而後院,則被我改造成了闇影的聚集地,當然今後肯定還要擴張,不過不是現在罷了。

據風水先生說,當日就是良辰吉日,於是我當即便搬了進去。按照規矩,請風水先生做了料理,收拾了宅院。其實我真的不是很看重這個,但張府的大管家卻說這個少不得,於是便做了。

是夜,我在前院里宴請部屬和朋友,擺了組組八大桌!一不小心,原來我已經有這麼多從人了!當然,也只算是從人,真正的追隨者,恐怕還在一手之數吧。

喝了一點酒,這也是我的習慣,絕不喝多,出於安全考慮。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生活我總覺得心裡隱隱不安。細細思考,我覺得還是因為沒有歸屬感,總覺得自己隨時會離開,不知何處是我家吧!

宴後,我靜靜地靠在卧室的軟榻上,品着清茶。我沒有掌燈,因為我怕越明亮、越寂寞。就這樣黑着,我反而感到心裡踏實。

忽然有人敲門,我聽得出,是鳶。聽到我的回答,她推門進來。藉著月光,我看見她穿着一襲白衣,步伐款款,加上束在腦後的長髮,十分美好。

她走近前來,在我身邊輕輕坐下,什麼都沒說,只是把腦袋輕輕靠在我肩上。我無聲的笑了笑,伸出左手,把她樓在了懷裡。就這樣,靜靜地。

月光皎潔,樹兒輕搖。

本以為我的生活就要這樣繼續平穩下去,沒想到第二天早上,我的平靜生活就被徹底摧毀了——還不到九點,就有人來求見,她的身份是——媒婆……

對於媒婆,我是既陌生,又不陌生。說不陌生,是因為前世的影視作品、特別是農村題材的影視作品中,媒婆是一個常見角色。而要說不熟悉,卻是因為輪到自己,卻是扎紮實實的第一回!

來找我的媒婆姓秦,據說是東城一片的老媒人兒,攛掇成了不計其數的喜事。這就不由得我不肅然起敬了。說白了,她們就靠着一張巧嘴,硬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丑的說成俊的,傻的說成賊的,壞的說成好的。

由於古代婚前不相見的傳統,多少青年男女在媒婆的攛掇下走到了一起。以至於結婚當夜,當新郎掀開新娘的蓋頭,第一句對白往往是這樣:

“啊!你……你不是城南有名的美女嗎?怎麼長成這樣?”

“啥時候毀容的?”

“怎麼是你?”

“騙子!”

“說好的膚白貌美氣質佳,活兒好不粘人呢?”

“不是說你身高八尺么?怎麼站起來還沒茶几高?”

“你的腿呢?”

……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而在古代,又多講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所以,唉,都是眼淚。

因此我對這媒婆是相當恭敬客氣的。坐在偏廂里,我就聽這位五十多歲、一身大紅、頭上簪花、臉上貼着顆痣的媒婆白話。

這位秦大媒人用力嘬了一口旱煙,藉著噴吐出的煙霧,眯着眼,笑眯眯的打量了我半天。我自認為,長得不算俊俏,但是隨着不斷地鍛煉,也算身板兒結實,五官端正,但卻被這媒婆看的輕微緊張。

秦媒婆開口了:“孫大人!”

這一嗓子,讓我身上汗毛根根倒樹!

這分明是貓頭鷹啊!

秦大媒婆卻不以為意,她抖落着煙槍,吱吱哇哇的說道:“我是替參知政事吳定權吳大人來說媒的!要我說,孫大人你真是有福氣啊!吳大人那千金年方二八,那長得!嘖嘖!”

她用力拍了一下大腿,誇張的道:“也就虧了老生是個女流,若老生是個男子,再年輕三十歲,賣了老宅也要把她娶回家啊!”

說的興奮,她被自己噴吐的煙霧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咳了半晌,她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又把着煙袋猛咂了幾口,方才興奮的接著說道:“孫大人那!”

不知為什麼,每次她叫我我都覺得一陣惡寒,我縮脖子的動作被身後的鳶看見了,捂着嘴在那偷笑。

秦媒婆繼續說道:“吳大人官居二品,又是中書省大員,娶了她的千金,也不辱沒了孫大人你!更何況,人都說吳大人千金是東城一枝花,說媒的都快把吳家的門檻踏破了!要不是想着有孫大人您!只怕這閨女早就被哪家王府重禮聘走了!”

我連忙喝了口茶壓壓驚,心道忽悠!你接着忽悠!誰知那媒婆還真的接着忽悠上了!

她放下煙袋,神神秘秘的從懷裡拿出一塊兒布來。粉紅色的,疊起來的,展開估計是個四方的。秦媒婆湊近一點兒,神秘的對我說:“孫大人!按說夫妻婚前不能相見,但為了讓大人您放心,我還悄悄帶了吳家千金的畫像來”!

我一聽,呦呵!免冠近照么?美圖秀秀么?我只要素顏好嗎?卻見那媒婆歪嘴笑着,把那粉色的帕子往我面前一送,相當捨不得的展開來!果真有畫像!

待秦媒婆把帕子完全展開,我接過來定睛一看!

“噗!”吐了一口鮮血!

居然!居然是tm綉上去的!要我說,即使我分不出綉工好壞,但話說回來,誰綉上去都是這模樣好嗎?根本看不出美醜好嗎?你拿這個來忽悠我,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捧着帕子,雙手微微顫抖,秦媒婆硬是理解為心情激動!我……激動你老母!她又歪嘴一笑,收回帕子,捂着嘴笑道:“孫大人,瞧你看的魂兒都沒了!這帕子我得收回去!免得壞了規矩!”

我的頭晃了一下,我自己都說不清是點頭還是搖頭,那秦媒婆以為我歡喜的緊,接著說道:“孫大人,那這門親事就算定了?”

此刻我方完全清醒!我擦了擦額角的冷汗,腦袋一轉,想出一個辦法,便對秦媒婆拱手道:“是這樣!女兒家樣樣一流,我自是沒啥異議!只不過……”

那秦媒婆往前探着脖子問:“只不過什麼?”

我正色道:“婚姻乃終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可草率!我父母早亡,一直是姨夫養大,我一直事之如父!如今,姨夫出海貿易未歸,我不好自己倉促決定!待得姨夫歸來,我一定如實稟報,儘快決定!如何?”

秦媒婆聽了這話,心道也是符合規矩,那張擦着厚厚粉底的老臉便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兒,呲着牙、撅着嘴說:“那就依孫大人之言!老生先告退了!”

說著,扭着腰就往外走,我連忙起身相送!快走到門口了,她突然又回頭笑道:“孫大人可得催催貴姨夫,不然這好姑娘可就落到別家了!”

我口中是是是!好好好!行行行!答應了半天,心中卻道,這我姨夫,怕是今生都不回明朝了!你就且等吧!

終於送走了媒婆,我長長出了一口氣,身後的鳶笑道:“孫大人,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你啥時候娶回家啊!”

我伸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正要反唇相譏,管家喬漢生忽然又報:“大人!又有人求見!”

何人?什麼!又是媒婆?

於是,我開始了漫長的接待工作。三天時間裡,我硬是接待了十七撥上門說媒的!疑似親家也涵蓋了京師絕大部分衙門的頭目人物。

而媒婆的嘴裡,哪家千金不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哪家家主不是門當戶對、前途無量?只讓我覺得,放棄了誰都是一種罪過!不可饒恕的大罪!

我此時只覺得,應付媒人遠比上戰場打仗更辛苦!而對她們,我一律回應:家中長輩不在,無法貿然答應!於是,也算勉強過關!

我無數次在心底吶喊:“首輔大人!您倒是快點兒好起來啊!啟藍知罪了!您讓我幹什麼都行!”

除了見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