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曦那是出了名的酒品不好,那日在龍華喝醉後,提著兩罈子酒,連哭帶喊的在龍華的大街小巷鬼哭狼嚎了半宿,最後留宿在了一家青樓。十片金葉子換了青樓十來個漂亮姑娘談了半夜的話。第二日,等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做的蠢事,連滾帶爬的帶著酒溜了。
這一夜雖然胡鬧了些,不過好在壓在心中許久的心事兒全部發洩了出來,白雨曦倒覺得一身輕鬆。這世間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兒啊,說起來她雖然沒有感受過父親的疼愛,不過阿孃和白奶奶從來沒讓她覺得難過,雖然她可能得不到銀燁的喜歡,但是她卻有藍澤筠這樣可以託付生死的摯友。這樣算下來,她倒覺得人生也算圓滿吧。
又是長達半個月的風雨兼程,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清晨,白雨曦終於回到了九重天上,銀燁的宮殿。
風芽正坐在廊道里啃胡蘿蔔,他記得前些日子,也是這樣的天氣,白雨曦就這樣去了。算算日子,她也該回來了吧。
正想著,身後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風芽轉身看去,只見一道嫩黃色的身影快速的竄進了廊道內,風芽定睛一看,那人不是白雨曦又是誰,只見她渾身溼漉漉的,周身散發著寒涼之氣,小臉兒通紅,嘴唇發紫,手裡提著兩罈子酒,黑悠悠的頭髮緊緊的貼在身上,看著狼狽極了。
風芽連忙跑過去,伸手擰了擰白雨曦的衣袖:“怎麼這麼著急回來,既然東西拿到了,慢著走也好,非要在這樣的鬼天氣裡急行,別是最後他醒了,你又病了。”
白雨曦跺了跺腳,試圖將身上的雨水通通抖落下去,她將酒罈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伸出凍得通紅的雙手放在嘴邊哈了哈氣,心中不爽快的罵道:“明明昨晚還是晴空萬里,怎的今天突然下雨了,夏天還這麼冷,也不知這世道怎麼了,還好我飛的快,不然非得被淋成落湯雞不成!”
風芽一邊幫白雨曦擰水,一邊脆生生的笑:“這裡離地面少說也要幾百裡的距離,人間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半空之上可沒有,而且,你這不已經成落湯雞了,吾輩覺得你還是應該換身衣服,洗個熱水澡尚可止寒。”
白雨曦看著前面緊緊關閉的大殿門,問道:“他可有什麼異常?”
風芽搖了搖頭:“沒有,依舊是半死不活,半點不見清醒,我看你還是省省吧,守著一個死人有什麼用?”
白雨曦聽了,心中惱怒,隨即抬手拍了拍了風芽的頭,雖然是活了千年之久,可風芽還是一個小孩子的形態,身形嬌小,看著就好欺負。
白雨曦指著風芽,威脅道:“我勸你好好說話,什麼死人,他明明活得好好的,帝君也說了,銀燁早晚有一天會醒來的,再讓我聽你這麼說,我就把院子裡的胡蘿蔔全部拔了,餓死你!還有,把你的樹根通通挖了,曬乾了做草藥!”
風芽的兩隻小胖手揉著自己的頭,白雨曦的力道可不小,風芽只覺得自己的頭嗡嗡作響,火辣辣的疼,連忙住了口。
白雨曦見他不在說什麼,這才作罷,轉頭提著酒罈子就要往大殿裡面去,可剛走沒兩步,她就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其他的倒還好,只是自己這一身的冷氣,難免會沾染在他的身上...
如此想著,白雨曦不懷好意的轉頭看著一臉無辜的風芽,大聲道:“我覺得你說的對,這一路舟車勞頓,本就乏的很,又淋了雨,我確實應該洗個熱水澡。”
風芽見白雨曦笑眯眯的,不似平常模樣,有些警惕的退了兩步,這才回道:“沒錯,你能聽吾輩的話。吾輩甚是欣慰。左右那小子也醒不來,你洗個澡,換身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去見他也不遲!”
白雨曦點了點頭,伸手勾了勾手指頭:“我這一路,腰痠背痛,哪裡還有力氣去燒洗澡水...所以,你去燒,就當是剛才惹惱我的補償了。”
風芽聽了這話,自然是不樂意,挺直了腰背,反抗道:“憑什麼!你怎麼能使喚一個小孩子給你燒洗澡水!?你瞧瞧吾輩,這細胳膊細腿,怎麼能做這種粗活?!”
白雨曦輕挑眉頭,臉上依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摩拳擦掌的朝著風芽走去。
風芽心裡怕的很,猛地嚥了咽口水,連忙道:“行行行!姑奶奶!算我怕了你了!我去!我去還不行!您趕快去歇著吧,燒好了我去喊您!”
聽到這話,白雨曦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去。
這雨一旦下起來就沒完沒了,白雨曦在房間裡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聽著嘩嘩啦啦的大雨熟睡了過去。這一遭她從來沒有放心的休息過一晚上,如今好不容易,鬆懈下心神來,一個月積攢下來的睏意全部湧上心頭。這一睡便是一整天。期間風芽敲了好幾趟門,也沒見她醒來,無奈之下,風芽只好推開門查看,見她換了衣服裹著被子睡下了,也知道這一路定然是勞累太久。便輕輕的退了出去,沒在過來打擾。
直到傍晚時分,雨聲小了一些,白雨曦才悠悠轉醒,屋外已經漆黑一片。
白雨曦伸了個懶腰,渾身輕快了許多,這才提著酒進了銀燁的房門。
銀燁確實正如白雨曦走時的模樣,依舊雙眼緊閉,一臉從容的睡著,紅豔豔的往生魔花,一刻不停的在他額頭上空旋轉著。
白雨曦盯著銀燁看了許久,而後深深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拿了兩個瓷杯,這才坐到他的床前。
屋外的牡丹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短短一月的時間裡,已經開了好幾茬兒。地上落了一地的殘花。
白雨曦打開酒罈子,讓竹葉青的醇厚的氣味散發出來,自言自語道:“從前我覺得這酒粗糙的很,如今再喝,還真有你說的那般香醇。聽龍華的那個酒家的意思,百年來,你一直都在那裡喝酒。每每喝的迷酊大醉才捨得離去。你說你,明明看著風流瀟灑,怎麼偏偏長了一顆偏執的心呢。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忘記過。”
白雨曦說著,眼眶便漸漸溼紅,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可床上的人依舊沒有什麼異樣,白雨曦擦乾眼淚,倒了兩杯出來,自己端起一杯一飲而盡,又道:“這酒可是我大老遠兒的從龍華帶回來的,那老酒家說,這酒攤他們不開了,我給你打了兩壇回來,你聞聞,還是不是從前的味道,我想著,若是聞著自己喜歡的酒,心裡的念想會不會強一些,你這深睡的意識也醒的快些。也不知道日後待你醒來,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是好,你那麼喜歡她,靠著這酒麻痺了自己近千年。若是知道這酒也沒了,怕是要傷神許久了。”
白雨曦說著,自己也跟著難過起來,她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不過...你不必擔心,等你醒了,我便陪著你去找他們,他們家做酒的手藝代代相傳,就算是耳濡目染,他們的子孫多少也學了些的,我陪著你去找,讓他們做給你喝。”
屋外的雨聲漸漸停了下來,放眼望去,整個神族,只有這一處,還有些燈火的微光。夜深人靜,風芽也不知去了哪裡,或許已經回枇杷樹裡睡覺了吧。
白雨曦就這樣,陪著銀燁自言自語了許久。直到窗外慢慢展露處一絲魚肚白來。白雨曦這才收拾好殘局。笑著說道:“這酒一罈我放在這裡,另一罈我幫你收著,等日後你醒了,拿來給你慶祝。你可要快點兒醒來,為了知柳的心願,為了天下蒼生,都要快點兒醒過來。”
白雨曦從銀燁的房間裡出來,就看到風芽現在院子裡,盯著一簇牡丹花發呆。白雨曦見他看的認真,便也好奇的跟了過去,問:“大清早,這是發現什麼了,看的這麼入神?”
風芽見白雨曦湊了過來,連忙伸手指了指一簇牡丹,道:“這花一整個夏天,就沒見它開過,以前連個花骨朵都沒有,怎麼下了一場大雨,其他花兒被打落了好些花葉,可它竟然長了兩個花骨朵來,好生奇妙。”
白雨曦聽了這話,連忙看了過去,這株紫金牡丹,自打種下就沒開過花,說來也奇怪,和它一同種下去的牡丹,花都已經開了兩季了,偏偏這一隻,總是枝繁葉茂,就是不開花。風芽與白雨曦打量了好久,也沒看出什麼門道來。白雨曦皺了皺眉頭,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都言苦盡方有甘甜來。怕是雨過天晴,這花兒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知道這牡丹開出來究竟是怎樣的花色。罷了,由它去吧。”
雖說白雨曦只離開了一月有餘,可整個神界只有風芽一個能動的活人,他又是個什麼都不懂得,所以,這院子之中,生了許多雜草出來。
白雨曦站在院子裡看了許久,最終決定忍住怒火,將院落好好打掃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