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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院中,領了蠟燭,楚君文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號舍。他先是取出籃子最上面的油布,掛在了號舍門口,擋住外面的風雨,這才架起木板,藉著昏暗的光,檢查了一下籃中的的東西。

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而且,一看就比伯父李文獻準備的要好上許多。楚君文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究竟是誰?

或許,真的是姐夫?

心中有些振奮,然後很快將這些情緒排出腦外。他是天生的考神,天生就擅長應對考試,就像鬼哭先生對於距離與時機的判斷力一樣,他也有屬於自己的天賦,那就是一旦面臨考試,他將變得無比冷靜,甚至可以超水平發揮。

因此,別管他平日里顯得多麼平平無奇,一旦進入考場,就能考出令人吃驚的成績。

不一定會考多好,也寫不出名傳千古的文章,但他的發揮很是穩定,四平八穩,令人找不出破綻。也是由此,他的成績總能位於中上。

現在,時辰還早,他索性先休憩一會。在他提前這麼久進入考場的時候,相比於其他還在外面苦挨考生,已經先一步佔據了優勢。

終於,天漸漸的亮了。

趴在木板上正在熟睡中的楚君文立刻就自己醒來,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些,拿出筆墨紙硯,一一擺好……

沾着墨色的狼毫,切在了雪白的紙上。

一撇一點,銳利的筆鋒之下,雪白的紙被切開,露出了黑色的傷口。

這支筆,被一隻大手握住,大手懸空,卻穩如泰山。握得很緊,彷彿這握着的根本不是一支筆,而是一把刀。

筆走龍蛇,很快,“採薇”二字躍然紙上。雖然文化不怎麼好,很鬼哭的字,卻意外不錯,還蘊含著一種凌厲的風格。

鬼哭抬起了手,將毛筆放下,對採薇說道:“這兩個字,就是採薇。”

“這就是我的名字啊!”採薇有些興奮,她認識“采”字,卻不認識“薇”這個字,這個字對於她來說,有些複雜。

鬼哭笑笑,拿出了一本書,這本書是他回來的時候在書肆中買的,簡單的藍色封面,上次兩個字,這本書,就叫做《詩經》。

採薇只是需要認字,本來拼音這個神器很有用,可是在這個世界沒法用,只能用一個笨辦法,拿一本書,教她認識裡面所有的字。

鬼哭選擇了《詩經》,反正都要認字,倒不如順便讓她受些熏陶,而且,詩詞總比別的其他什麼東西要好背許多,並且不顯得那麼枯燥。

“這本書,給你了。”

一瞬間,採薇的眼睛都亮了,她連忙接過書,看到封面,高興的大叫:“這兩個字我認識,叫詩經對不對?”

鬼哭笑着點頭,拿過了書翻到了其中一頁,對採薇說:“你來看,這首詩就叫做《小雅·採薇》,你的名字,就來自於這裡。”

“真的嗎?”

“嗯,我念一句,你學一句。”

“好好!!!”採薇差點興奮的跳了起來,被鬼哭按回到椅子上。

……

楚君文很快完成了破題,現在他腦子清醒,心中一動,筆下就寫了出來,寫得飛快。

隔壁,突然傳來嘔吐聲,惡臭瞬間瀰漫。巡邏的官差聽到動靜,連忙趕了過去。

接着,隔壁一片混亂,不斷傳來嘔吐之聲,忽然一réndà喊:“日了鬼啊,日了鬼啊!!!”

楚君文愣了一下,就看到巡邏的官差將一個半昏半醒,嘴裡說著胡話的考生往外抬去。

這考生,楚君文還有些印象,據說,這位英俊的年輕考生名叫李玉,是巴蜀有名的神童,號稱詩劍雙絕,是這一次考試狀元郎的有力競爭人選之一。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才第一天,他就出局了。楚君文有些疑惑,按道理來說,對方身體強健,怎麼也不可能是他啊!

很快,將疑問甩出腦海,甚至將隔壁的惡臭自動摒棄,楚君文再一次陷入了文章之中。

考場外,有人抱頭痛哭。

賭博,明面上是違法的,可是屢禁不止,甚至有膽大之徒將主意打到了考場上,去賭哪個考生能夠高中,賭哪個考生能夠高中狀元。

而李玉,作為聲名顯赫的人物,自然有很多人將寶壓在了他身上。

結果,他第一天就會抬出來了,頓時讓賭徒們哀鴻片野。

考場外,李玉驚坐而起:“日了鬼啊!”

接着,又噴血三升,終於徹底暈了過去。

一個賭徒看到這種情形,一個勁拿自己的腦門撞牆。他以前就得到消息,說是李玉遇鬼,於是,不僅不認李玉會受到影響,反而認為他的贏面很大,於是將所有身家都押了上去。

不就是闖鬼了嗎,這事又不罕見。歷史上,許多風流書生都遇到過艷鬼,一夜風流之後繼續考試,高中狀元的還不少。

當然,並非是風流書生上了鬼之後,就高中狀元。而是因為他們本身有這樣的才華,才被那些艷鬼看上。

可是絕大多數人不清楚啊,他們固執的認為,趕考的書生遇到艷鬼是好事,是彩頭。結果現在看來,被彩頭坑的人不少。

有聽聞消息匆匆趕來的賭徒破口大罵:“不就是日了鬼嘛!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狗屁詩劍雙絕,狗屁巴蜀神童,老子才是日了鬼哦。”

李文獻一家也聽到了消息,頓時心情複雜。他們不知道考場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原本一個青年俊才被整成這副模樣,所以憂心忡忡。可這位青年俊才出局了,也就意味着,楚君文多了一分機會,所以又顯得有些高興,總之又喜又憂。

今日,跳樓的人很多,跳河的人也不少。

林老鬼形如殭屍,從賭場中走了出來,抬頭望天,天上還下着細雨,天空一片薄雲籠罩,他卻覺得那天空是那樣的刺眼,直刺他的心頭。

雨很冷,凍僵了他的血,他的肉在抖,他的心在抖,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他能行屍走肉一般,盲目的走着,摔倒在地,渾身染上的泥土,他麻木的爬了起來,又繼續盲無目的的向前走。

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了鬼哭的小院前。鬼哭不在家,大黑馬懶洋洋的趴在馬廄中,有氣無力的吃着草。採薇買來,養在院子里的雞倒不怕雨,頂着雨,扒開院子里的泥土、石子,找出蚯蚓蜈蚣,然後相互爭奪着吃掉。

窗戶開着,林老鬼透過窗戶能看到裡面坐在書桌前的女兒。她穿着漂亮的衣服,頭戴珠釵,拿着筆,爬在桌前寫寫畫畫。

林老鬼的手,握在了小院的門上。這門形同虛設,整個小院也就是一圈籬笆圍起來的,才半人多高,只要是個成年人,能輕易跨過去。院子的一圈籬笆根本就不是用來防人的,所以,自然門也沒上什麼鎖。

可是,他無論怎樣用力,都無法推開這門。這道門,在他心頭。只要他想推開這門,就彷彿看到了鬼哭,看到鬼哭那狹長的雙眸,看到了那些慘死在鬼哭手下的屍體。

良久,他就猶如一根雕塑,站在院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