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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落下,周圍不老閣弟子心中亦是生出寒意,禁不住後退一步,離那白髮老者遠了些,不老閣弟子同時涉及醫毒兩道之中,行走江湖之中,常常秉持中立,非正非邪,如此偏激的行為,即便是在他們眼中都過於瘋狂。

中年男子看着旁邊神色扭曲的老者,眸光閃爍不定,面上神色倒是依舊如常,只在心中升起了許多輕視。

好勇鬥狠,因心中意氣逞一時之快?

當真以為,此時的江湖,還是三十年前的江湖嗎?這浩浩大秦麾下之民,如果這麼輕易便能被動了,大秦便也不是大秦了。

綿延七日的酷烈之毒?

呵……

梅鋒心中冷笑。

不提大秦刑部如虎似狼,持劍巡視天下的名捕,只要這一處出現劇毒的跡象,最多不過一個時辰,便會直接招來三個以上中三品武者,持拿狴犴鐵令,執行殺伐之舉。

兩年之前,白虎堂一案,還是因為丹楓谷夏長青率先行動,將米家山莊所在之處附近的中三品巡衛盡數吸引離開,白虎堂眾人才敢動手。

而縱然一擊得手,即刻遠遁,並且準備了數條後路,白虎堂終究還是被暴怒的大秦鐵騎發現蹤跡,彼時有四品大將持拿靈兵直接出手,率數城之軍,以兵家軍陣,將白虎堂參與此事的武者上下宰了個乾乾淨淨。

根本不要活口。

大秦鐵騎縱橫天下,已非群狼,唯獨猛虎成群,方才能夠形容。

而此時,這幫猛虎潛伏爪牙,不是轉了性子,只是因為有真龍束縛,據傳軍中宿將,只因久久不得殺伐,掌中之兵每每便在夜間躍出刀鞘,作響不止,聲音凄厲森寒,令人頭皮發麻。

梅鋒抿了抿唇,看着眼前趙廣,雖然已經預料到老者此舉必然失敗,可卻並未出口制止,反倒自心中思考起來,如何能將眼前這老者和不老閣斬斷聯繫,借大秦之手,將這一直嫉恨自己的老不死斬殺,而不至於牽連己身。

此毒發作雖然劇烈,可並非立時致死,才令他升起了這個念頭,若這是觸之立死的劇毒,他此時必然是會遠遠離開,甚至於會稟報閣主之後,代不老閣通知大秦巡捕,引刑部高手將這老瘋子擊殺,以免引火燒身,壞了大事。

可此時這種毒性,倒是能多出許多可行之事。

若在大秦武者出現之時幫襯制服趙廣,只稱其為復仇而致一時衝動,做下此等事情,和不老閣無有任何關係,再救治這滿鎮百姓之性命,應該足以取信於大秦,起碼不至於令其對自己出手。

想及眼前老者藏於府邸之中的諸多奇毒,梅鋒眸中浮現一絲異色,面上神色卻越發和煦,負手而立,點了點頭,道:

“那……梅某便拭目以待。”

趙廣點頭,面龐之上,神色如古井無波,心中充斥着一種瀕臨瘋狂的豪賭心態。

三十年。

這念頭已折磨了他足足三十年。

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十年?他再等不起了。

三十年,已經令他從年富力壯,風姿儒雅的江湖高手,化為了雞皮鶴髮的垂死老人,如夢靨般折磨着他的人,已先他一步離開了人世。

可他不甘心!

垂下的手掌籠在袖袍之中,微微攥起。

趙廣面上消去了方才的猙獰,神色平靜,身為六品武者,雖然年老,臉上亦沒有多少皺紋,眉目慈和,白髮如雪,就如同這安詳小鎮當中,隨處可見的鄰家老爺子。

可他的腰桿卻挺得筆直,雙眸之中極盡瘋狂竟然顯出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

“王大哥,你能看得出師兄中的是什麼毒嗎?”

夢月雪看到王安風站起身來,眸光微亮,按照川連兩年前的說法,後者一身醫術極為精深,而且似乎別有傳承,和大秦江湖中常見的醫術藥理截然不同,自成一家。

若是他的話,或許可以……

夢月雪自心中升起一絲奢望。

王安風搖了搖頭,含着一絲歉意,道:

“抱歉……”

夢月雪眸中光彩黯淡下來,搖了搖頭,強笑道:

“沒甚麼……”

這兩年間,東躲西藏,找了不知有多少方子,才勉強能夠剋制住川連癥狀惡化,護住其心口處一口真氣不散,而今王安風解不得這毒,對她而言,倒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只是,

還是會有些難受。

王安風看着眸子黯淡下去的夢月雪,抿了抿唇,心有不忍,卻終究沒曾開口說話,夢月雪臉上的神色很快便恢復過來,呼出口氣來,抬眸笑道:

“王大哥……你先坐。”

“我去給你泡些茶。”

王安風點了點頭。

夢月雪轉身回了內室,而他則是坐在桌旁,耳畔傳來了蒼老的聲音。

“風兒,你為何……不說出來?”

王安風斂目,沉默了下,輕聲道:

“我不能說。”

他自然不能說,他甚至不知自己如何去開口,因為川連所中,乃是葯人之毒,一旦中毒,近乎無解。

葯人之毒,乃是醫家禁忌。

尋常藥物,不過是種植以五色之土,受天光雨露,星月光輝,長於天地自然之中,可葯人之術,則反其道而行之,言人為天地眾生之長,五臟內府,自成一處天地方圓。

故而以人為養料供養奇葯,中毒之人一身修為氣血,盡數都被打入體內的藥物吞噬,直到最後,人精氣神三寶盡數散去,枯槁如木,不成人形,可那奇葯卻會在灌注之下漸趨於純熟。

一旦出世,只在數日間就會從一粒種子飛速成熟,因為是以人性命澆灌而出,其效力往往非同凡響,無論其功用是調息養氣還是補充氣血,都是江湖中頗為難得的寶葯。

以川連現在的樣子,他體內的那一株葯,怕是已經熟了。

王安風已在吳長青門下已經學醫術數年,後者乃是江湖之上一等一的神醫,高屋建瓴之下,他的眼光早已經非同尋常,川連身上癥狀雖然奇異,卻也不至於無法察覺分毫,可他卻不願說出,就是這個原因。

眼前這青年之所以還活着,恐怕是因為在這兩年之內,夢月雪一直在尋找各種藥物,遏制住他體內那株奇葯的蔓延,可是這也終究不過只是緩兵之計。

距離川連魂散之時,怕是已經不遠。

吳長青聞言聲音微微一頓,亦是知道王安風話中意思,沉默了下,還是嘆息道:

“可無論你說與不說,這件事情都無法挽回。”

王安風沉默了下,搖頭,道:

“不一樣。”

“夫子曾說待人以誠,可相較於真相,我還是覺得讓夢姑娘保持現在的心境更為重要……或許這樣有些對不起川兄,但是我想,若是川兄知道,恐怕也會同意我的做法,選擇隱瞞。”

“待人以誠,尤其是對待朋友,更不該有謊言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