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

重卡汽車停靠在一處荒涼的公路邊，一夜之間，他們奔出至少五六百公里。

駕駛室后座上，原本應該護送至軍方倖存者營地的湯姆正沉沉睡去，倒是秦戈和慕小夜兩人依舊精神奕奕。

“給我說說你的一些事情吧，隨便什麼都行，就當作閑聊，比如你從小到大有喜歡過的女孩子嗎？”

在檢查了一遍重卡的發動機和輪胎之後，慕小夜就站在公路邊上，吹着涼涼的晨風，對秦戈問道。

“這個問題必須回答嗎？”

“嗯，必須回答，因為你作為一個才17周歲的男孩子，正是血氣方剛之時，你在見到我之前還剛好遇到一隻病毒親王，它會根據你的喜好變化成你最心動的樣子，我必須得確定你沒有感染上愉悅病毒，雖然這個幾率很小。”慕小夜說的很認真。

“愉悅病毒？”秦戈詫異，腦海中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夜他在激活最後一個變異因子時突然冒出來的那個病毒女人的面孔。

“對，就是愉悅病毒，危險級別四星，病毒宿主是獵艷征服者，這種病毒不具備致命性，但是會對所有接觸者產生一種非常非常愉悅的感覺，比毒·品還要讓人愉悅，比愛情還要甜蜜，基本上，不論男女老少，只要定力不夠高，都會很容易在短短時間內感染愉悅病毒。”

“而且這愉悅病毒不一定是表現在愛情之間，也會出現在類似惺惺相惜，相見恨晚，交談甚歡，酒逢知己千杯少這樣的情況之下，不過，大多數感染者在過一段時間之後就會逐漸從感染中恢復過來，所以不具備大規模入侵的條件，但是在特殊的情況下，這種愉悅病毒對於我們殺毒獵人來講都是非常致命的，比如說你之前遇到的那個病毒親王。”

慕小夜說到這裡，就故意看了秦戈一眼。

“我確定我沒有感染愉悅病毒，或者就算感染了，那我也克服了。”秦戈只好回答道。

“好吧，換個話題，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些書籍？”

“不知道。”秦戈搖頭，“其實我對於知識與文明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了解，甚至在遇到你之前，我都沒有文明的概念，但我就是喜歡看書，雖然從小到大我就讀過兩本書，一本是政府給每個貧民都免費發放的《古詩三十首》，一本就是《病毒學》。”

“小時候，我父親還沒有受傷之前，我去讀過小學二年級，後來就沒有去了，因為我得在家照顧父親，母親則是去做賞金獵人養家，從那個時候起，我一天的時間裡最多的是照顧父親，然後是被母親訓練着戰鬥，有時候還要去野外採摘野果子，政府的救濟糧是很難搶得到的，因為總是太少。”

“那個時候因為父親受傷的事情，我的情緒很暴躁，你無法想象我這麼個七歲的小孩子拿着鋼筋頭磨成的簡易長矛戳死一隻流浪野狗的樣子，從那個時候起，母親就不允許我再動這些武器，而是讓我讀書，讀那本《古詩三十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父親的鼾聲，母親低低的，抑揚頓挫的誦讀聲，總是能夠讓我迅速平靜下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書對我來說就是最神聖，最神秘的寶物。”

“長大以後，我也做了賞金獵人，自己也能賺取一些銀幣，在留出家用之後，我總希望能夠買到一本其他的書，或者在廢墟的城市裡能翻找到一本其他的書，這也是為什麼我會養成一個搜刮的習慣，我總希望，有一天奇蹟會出現，有一本書會從天而降，我願意用我能付得起的代價去換取。”

“但是，我的這個願望從來沒有實現過，市面上並沒有書籍，除了政府免費發放的《古詩三十首》，再也沒有了，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書，我知道，我小時候家裡還有好幾本呢，但是後來，後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裡面的字，還有圖畫，統統都消失了，丟了，只剩下空白的紙，很多很多的書都變成了這樣子。”

“也有很多很多人都在說，‘咦，我記得有一本書的名字，裡面的內容可有意思了。’但是，如果我去問，到底是什麼內容，他們就摸摸頭，很疑惑地說，我明明記得啊，但就是說不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政府手中是有書的，但那些書不是用紙寫出來的，是有着特殊的力量在保護着書裡面的內容，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也沒辦法看到，就好比我那本《病毒學》，哪怕我花了足足50個銀幣才買到，但我都覺得我賺到了，真的，那本書里的知識救了我很多次。”

“所以，當我現在成為了一個殺毒獵人，當我有機會看到整整一座圖書館，圖書館裡的書都是能夠看到內容，雖然那裡面寫得都是鳥語，但我仍然願意，仍然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把它們搬出來，因為我知道，能讓我心靈安寧的，是它們，能讓我不再孤獨的，是它們，能讓我掌握力量，保護自己，保護親人的，還是它們。”

“如果這就是文明，如果這就是文明的意義，那麼我願意，我願意用我的生命，我的一切來守護它！”

秦戈很尋常的說著，慕小夜也很安靜的聽着，風很輕柔，一輪朝陽刺破東方的雲霧，天，終於亮了。

“光有書，還是不夠的，就像是你拿住一本書，裡面的內容卻丟了，曾經，殺毒獵人與病毒的鏖戰是刀光劍影，血腥廝殺的，而如今，光有強大的力量和鋒利的刀劍還不行，我們得有一個基本盤，一個，能保護住書中內容的堡壘，你們的那個現實世界已經很危險了，政府拿出來給民眾普及的知識只剩下了《古詩三十首》，這真的很危險了。”

慕小夜很認真的道。

“雖然，還有很多老人活着，他們儘管遺忘了許多，但還有很多生活常識，他們知道怎麼去開採煤礦，開採石油，提煉柴油，他們也知道怎麼去鍛造鋼鐵，製作發動機，修建房屋，修整道路，他們，腦海中也似是而非的記憶着很多珍貴的，美妙的知識，可再也無法傳授下去了，他們能夠傳授給下一代的，只是照着葫蘆畫瓢。”

“他們，也有危機意識，他們也在努力的抵抗病毒的入侵，他們真的很努力，而且好像他們也很成功，他們能成功的殺入灰層的世界裡，從病毒的手中搶走很多法則結晶，這些法則結晶能夠讓他們培育出更多更強大的戰士，只是，似乎哪裡有些不對？”

“這就是我們與你們現實中政府最大的分歧，我們告訴他們，力量不是絕對的，曾經我父親強大到可以讓病毒無可奈何，曾經大刀一族的刀氣可以橫貫長空，但病毒依舊是病毒，我們曾經以為它們的目的是在掠奪法則，可輸的總是我們，因為，我們的文明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