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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連着雪,雪連着天。

放眼望去,但見入目所及儘是皚皚白色,冰天雪地,像是找尋不到一絲除此之外的顏色和生機,彷彿能一直延伸到天地的盡頭。

風雪嗚咽的吹着,刮著,吼着……

不知過去多久,許是連老天爺也看不下去這片土地的冰寒終於是有了變化。

那是一個聲音,一個由遠及近的聲音,微弱卻又沉穩,堅毅,就好像一腳落下必是深深陷入雪中,然後費力的báchūlái,然後又是一腳。

“咯吱……咯吱……”

在這無數年的風雪裡,這聲音顯得是那麼的清晰,分明,格格不入,卻又那麼的讓人欣喜,彷彿無聲的在說,看,這裡還是有生命的。

飄揚的雪花在空中漫無軌跡的飛旋着,帶着無數冰碴,幕天席地。

而那個聲音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蒼茫的雪幕里有了不一樣的顏色,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黑點,模糊不清,它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直到輪廓,身形……

那竟是一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少年。

俊秀的臉龐此刻早已被這風雪吹的冰冷、通紅,肩頭柔若蠶絲的髮絲也在風雪裡不停的被吹拂而起,瘦小的身軀即便穿着皮裘也顯得是那樣的單薄……他,才只有十一歲,冰冷的雪水順着褲管滲了進來,但他依舊堅毅的朝前走着,抿着唇,一言不發。

他已經追了很久了,這一路行來沿途所見無論是飛禽或是走獸哪怕是人,全都死狀極慘,屍首異處,引得天下聞風喪膽。

所以他才能一直追上來,因為殺人的,是他爹。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很多年了,每當父親思念娘的時候便會發狂,更會四處狂奔,而他總是在後面緊緊的追着找回來,喚醒他,父子倆就這樣追追逐逐,浪蕩天涯般過了數年。

可是,他發現父親的瘋魔病症越來越嚴重了,殺孽更是愈深,這一次竟然瘋了一年,刀下殺生無數,從未斷絕,沿途所見但凡阻路之人皆是命喪黃泉。每當他快追上父親的時候,卻總能給被他逃開,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他已經整整一年了。

蒼茫天地,少年就那樣一直的走着,未想過停下,也沒想過轉身。

可就在他走了沒多久,冰原深處陡然如驚雷般響起一聲低沉,暴虐的嘶吼,像是一隻猛虎的咆哮,一股濃烈的血腥氣與殺氣更是自迎面而來的風雪中撲來。

“啊!”

少年精神一震,眼露欣喜,當今江湖武人絕然無人能夠擁有如此極端可怕的氣息,因為這是他父親獨有的氣息。

難道……爹就在附近?

他運起僅存不多的內力,幼小的身軀已是一頭扎進了那捲盪的風雪朝聲音的源頭而去。

確實很近,即便他的父親再瘋再狂,終究是血濃於水,如此世間絕地又怎會對自己的骨肉無半點牽掛。

不過小半盞茶的功夫他便找到了。

可這一看他卻大驚失色,但見風雪中一滿臉須髯身穿máyī的壯碩漢子手中提着一柄寒光凜冽的大刀,可與他往常所見不同,漢子左手緩而慢的握向刀柄,雙手同舉,慢慢舉過了頭,一雙虎目圓睜暴虐,披頭散髮,煞氣端是驚人。

正是他聶家賴以名震天下的家傳武功,傲寒六訣中“驚寒一瞥”的起手勢。

這麼多年但凡尋常高手,莫說出手,哪怕只是與他父親對視一眼心神便會被其所奪命喪刀下,如此,能讓其施展成名絕技的對手更是少之又少。

可如今這……

正這時,少年身子猛的一震,一雙靈氣沛然的眸子是驀的緊縮,他尋着父親的目光看去,就見十數丈外的雪中竟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風雪的遮掩下視之不清,就好像一道影子。

這裡有人?

此念頭一出少年心中當即瞭然,怪不得父親會拔刀。

錯覺間他像是看到一雙平靜的視線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很平靜,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就好像一口千萬年無波的古井,平靜的讓人心顫,彷彿耳際的所有聲音都已消失了個乾淨,宛如有着無窮的魔力,吸攝着他的心神。

只是,那視線卻在他失神的剎那挪開了,回神的一瞬他心頭大駭。

而後,那身影竟是轉身欲要離去。

少年心中剛有一絲如釋重負,卻聽一聲再也熟悉不過的嘶吼自風雪中爆開。

“不準走!”

電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的瞬間,只見白芒一閃,一道霸道無鑄的刀光是剎那憑空陡現,宛如橫空出世狀似劈山般斬下。

終年不散的飄雪沿着那刀光立時被一分為二擠到兩旁化作肆意翻卷的逆流,不由分說的一刀,凶戾無常的一刀。

刀光落下受千萬年寒凍比之鐵石還要堅硬的冰面瞬間多出一道可怕痕迹,兩側雪丘如四散的飄絮般支離破碎。

竟是封去了那人的退路。

“爹!”

少年眼神惶急嘴裡嚷了一聲,像是要勸阻。

可這一切對他那個瘋了神智狂了心性的爹來說都是無用,像是不曾聽到,又彷彿被風雪遮掩,漢子一刀落下纖長壯碩的身子一伏,粗壯的小腿霎時粗了一圈,經絡血管根根冒出,人已是一躍而起。

手中刀此刻是隨着他身形的拉展直直舉到了身後,像是一張拉開的大弓般,冷寒刀身登時再起攝目鋒芒。

如此聲威,已屬大宗師無疑。

少年看着殺氣比之過往更重的父親,又看看那道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悲戚和不忍。

只不過,世事往往總會出人意料,在他眼裡自己罕有人敵的父親如今終於是遇到了對手。

就見那道模糊朦朧的身影似被一刀所阻,步伐停頓的一剎,抬手便起了一指,劍指一出,一道璀璨奪目的劍氣“嗤”的便已激射而出,如流星划過,直指大漢眉心。

人已躍至空中揚刀欲落的大漢看見這一幕落刀之勢被逼的生生終止,此人出招之快實在前所未見。

“錚!”

千鈞一髮之際,他手中雪飲一橫,只聞一聲清脆鳴響轟然散落,本是下墜之勢的身體在這一劍的碰撞下是生生被沖的橫飛了出去,一頭撞進了身後的雪堆里。

“爹!”

少年見狀正欲上前,可不等他接近一道渾身滿是暴虐氣息的身影已一躍而出,散亂的頭髮下臉上青筋暴起,雙目隱現紅芒,像是一隻恨不得擇人而噬的猛虎,手中狂刀寒芒流露於表,是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

風雪中亦在此刻響起一聲平淡的輕嘆。

這話一出,一旁觀戰的少年眼露驚惶的同時還有一絲震驚,非是因這話,而是因說這句話的人,或者說是因為對方的聲音。

那竟是稚嫩非常,就似對方不過是和他一般的少年。

只聽。

“唉,生於世容易,活於世卻千難萬難,你活的既然如此的痛不欲生,我便送你一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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