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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明月。

卻說在某間客棧的二樓,窗口立着個人,就在幾個呼吸前他自入定中醒來後便立在了這裡,放眼看去,只見偌大的一座城如今是盡沐浴在這霜白月光之下,唯有遠處偶爾亮着點點紅燈。

隔壁房間的爺孫倆和那一青一白也都早已歇息,無人察覺到他的異狀。

只這一站,他便足足立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動也不動像是化為一尊石雕,渾身更是散發著古怪變化,就見那月亮底下,無數月光慢慢凝為實質,然後化作星星點燈的光自然而然的流入其體內,直到最後連他的髮絲上都散發著瑩瑩之光。

直到他睜開眼,內里星光流淌,雙唇輕啟,低聲道:

“你若敢毀我一子,我必斬你!”

他雖這樣說著,可臉上神情全然沒有半點惱怒生氣,反而是掛上了一抹淺笑,這個表情如今對他來說可真的是罕見異常,隨着修為日境界愈發精深,那些所謂的外物除了特定的人和事外,這個世上能讓他如此的已是少之又少。

不過,當一件事朝着自己所想的方向發展的時候,相信無論是誰也都會如此。

天山,可不僅僅只有一個“天下會”,他孟秋水又怎會想不到這般變故,雖是可能性極小,但如今到底還是發生了。

……

天下會。

“精神之道?”冰面人眼神陰沉,想到片刻前看到的那雙眼睛,他是驚疑不定。這般手段已非等閑凡俗可以比擬,放眼整個江湖,恐怕能認出這般玄妙手段的也不過一掌之數,而他恰恰在內。

一旁的斷浪卻有些愕然,只因他卻什麼都沒聽到,只看見身旁的怪人對着空氣自言自語,實在荒唐。

可不等他有所動作,那冰面人卻是身形一卷竟是憑空消失般沒了身影,這般神乎其神的手段只看得斷浪呆愣當場,手足冰涼。

天山,風雪終年不化,可謂世間絕地。

但見天地間,一道身影自天下會飛縱而出,一起一落直達百丈,腳下的雪山陡壁在其腳下似不過溝壑土包般,飄忽不定,簡直猶如陸地神仙。

或許對世人而言他確實是神仙,一個長生了千年的人早已是脫離了凡胎的桎梏,超脫了生死,又如何不是神仙。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待行至一處極巔,他猛的頓足,眼神死死的凝望向神州大地上的某個方向,那雙眼睛的方向。

不曾猶豫,赫見他炮衫獵獵作響,而後雙眼一凝,目光所及之處,風雪竟是被生生凝結成冰,繼而散為冰粉,比之風雪還要寒的寒勁,可怕到了極點。

可惜,卻像是沒有達到他想要的目的,那冰寒攝人的目光兀的一收,繼而一聲聲澎湃如鼓的心跳聲竟是從他的胸膛中傳了出來,由小而大,從微不可聞到最後的撲通如雷不過短短几個呼吸。

此聲一出,只見這天山上一些適應這般環境而活下來的生靈,如雪狼諸般野獸,皆在聽到此聲後似受其感染,一個個驚慌四逃,可不等跑出去多遠腹中那顆心臟竟然亦隨之澎湃跳動起來,無論是聲音還是此起彼伏的間隔居然都愈發接近。

只不過如此劇烈跳動十數下,一個個口鼻內便俱是溢出血沫,夾雜着內髒的碎塊,承受不得這般可怕跳動,命斃當場。

……

另一端。

“撲通……撲通……”

愈漸澎湃的心跳聲慢慢從孟秋水的胸膛里響起。

以他這般境界,體內骨骼血肉,五臟六腑莫不是早已隨心,可如今居然能不受控制的急劇跳動起來,超出了身體的承受。心乃人之根本,如今一亂體內勁力竟是隱有亂竄的趨勢。

“天心劫,有意思!”

感受着心臟傳來的陣陣痛楚,孟秋水蹙眉一展,體內氣機霎時由生入死,幾在剎那,一股寂滅枯絕的氣息登時自他體內蔓延而出。本就傷勢未愈的他,如今蒼白的臉色驟然變得枯槁死灰,連那雙眼睛都暗淡了下來,就好像那秋時的枯葉,隨時會凋零般,慘淡的可怕,一身生機更是飛快如葉凋亡,散去。

他胸膛內那可怕到幾欲衝出的心跳聲終是弱了下來,不僅弱了,更是弱到幾近停止,極快極慢的突兀轉變讓人措手不及,就好像前一刻還暴雨驚雷下一刻便已是晴空萬里。

他的心跳快停了,遠在天山的那個心跳也是兀的的停了,就好像二者有種莫名的聯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感受着身體的可怕變化,就好像他失了長生不死之身化作了凡軀,這千百年來逃過的歲月猛的一下臨身,由生入滅,由榮轉枯。

不得已,強忍着反噬之痛,他是硬生生的切開了二者的聯繫,身軀陡然一震,口中“噗”的一聲便吐出一口血水,將臉上冰雕面具沖的粉碎,露出了一張臉來,而那血水,竟是烏紅髮黑,遠看似如墨水一般。

二話不說,他就地盤坐在風雪中,兩者心跳雖已分開,可那股由生入滅之意卻未曾消散,如跗骨之蛆竟有星火燎原之勢,轉化着他體內的生機,近化死氣。

……

客棧中。

孟秋水默然的合住了窗戶收回了投向天邊的目光,轉身回到了床上,卻非睡下,而是同樣盤坐了下來。

“終究,還得親自走上一遭!”

嘴中話語剛落,他腿上橫放的青霜居然開始錚錚作響起來,似要掙扎而出,猶如一活物。說話的同時孟秋水更是合上了眼目,而那青霜顫鳴之聲亦是就此終止古怪非常的散去,驀的安靜了下來。

然而,一切並沒有就此結束。

不知過去多久。

客房裡,就見那扇被孟秋水親手合住的窗戶忽猛的又開了,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推開,又像是被風吹開,可屋內寂靜無聲何以有風?

“呼!”

同一刻,歸為寂靜的青霜是暴起“嗆啷”一聲,竟自行出鞘而出,倒插在孟秋水的面前搖晃不止,似在應和。

黑暗中,至此唯剩一柄青光瑩瑩的劍流淌着攝人的光華。

只是,沒多久,連劍光也斂去了。

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