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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紅如火的楓林,似鮮艷欲滴的血,鋪滿在地上,踩踏上去就似一張鬆軟無比的毯子,襲襲風起,捲動着樹葉簌簌作響。

遠處蜿蜒曲折的碎石小徑上,卻見行來兩人,一人身穿玄衣頭頂平天冠龍行虎步而來,那人步伐沉穩,一步一印,負手而行,霸道天成。

另一人卻是個一身黑袍的白髮青年,背後尺許外懸有四劍,緩步而行。

二人竟都是沉默不言,只顧垂目而行,自那小徑上走了過來。

靜,此地似除了風聲與樹葉搖晃的聲音竟是再無其他動靜,一片死寂。

路不長,對他們而言如今腳下一步怕是百里都不止,可在這條路上,他們卻只能一步一步沉穩緩行,一步走出,身後來路俱是漸漸模糊。

走了不知多久。

二人腳下小路已到盡頭,眼前視線豁然開闊,竟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水塘。

水塘碧波蕩漾,漣漪拂動,僅觀其貌這水塘與世間無數水塘一般無二,簡單,尋常,更加普通。

可不同的在於這水塘周圍坐着三個人,三個不同尋常的人。

左邊是一個手拿拂塵,身穿破爛道袍的道人,面貌消瘦,灰發半披半束,顯得有些邋裡邋遢、不修邊幅,他坐在一蒲團上無神的眼睛看着水塘是一臉的愁苦。

右邊這位則是個身穿灰色僧衣的大胖和尚,手拿缽盂,身形體態臃腫,將那僧衣撐的滾圓,他盤着腿靜靜地看着水塘發獃,一張圓臉時哭時笑,時怒時哀,變化交織不停。

而最後的,卻是個身穿青里泛白的布袍的老學究,一頭銀絲梳的一絲不苟,手拿戒尺,面容蠟黃古板,很是嚴肅,坐在水塘邊的一青石上。

同樣的,還是盯着那方水塘在發獃。

像是看到妙處,胖和尚忽的咧嘴一笑,用手不停地拍着缽盂,哈哈大笑個不停,活脫脫一個彌勒。

這一道一佛一儒似是對另外兩人的到來無動於衷,只顧看着那碧幽幽的水塘出手,彷彿裡面藏着什麼東西。

確實藏着東西。

水塘之中,漣漪之下,竟是隱隱顯出無數生靈,山河江海,日月星辰,盡在其中。

依稀間,孟秋水還看到許許多多熟悉的面孔,他眼波微動,身後四劍更是齊齊映着可怕血光,赫然是姜離雲、陳離、紫老大等人。

還有阿瑤!

“原來如此!”孟秋水緩緩道出四字,言語之間似在意料之外,又似在意料之中。

這方水塘原來竟是一個世界。

此刻俯視而下,便見那些生靈一個個就像是游魚蝦蟹般弱小。

“唉!”老道士忽的一嘆。“坐了這麼多年,看了這麼多年,想不到還是明白不了何為道行,着實可嘆吶!”

他說著手中拂塵一卷,一條游魚已被他從水塘中撈了出來,掙扎鮮活,看的人心驚肉跳。

之所以心驚肉跳,是因為從孟秋水眼睛看去,那魚竟是個道人,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甚至孟秋水還能看見他惶恐的神情,道人身下還騎着個黑白兩色的毛驢,熟悉無比。

一個“入道”的道人,竟是似游魚般被人撈在手裡,恐怕任誰看見這一幕都無法以平常心待之。

然後。

道人滿臉的愁苦神態,張嘴竟是一口將手裡的游魚吞到了嘴裡,用力的嚼咽了起來,彷彿吞咽着什麼山珍海味,傳出陣陣磨牙嚼骨的聲音,依稀還有慘叫,看的人不寒而慄。

和尚也有了動作,手中缽盂自塘中一舀,裡面已多了條驚慌亂竄的魚,那是佛子“蓮生”,被他笑眯眯的灌到了嘴裡,一口咽下。

目睹這一切,莫說是孟秋水的臉色有了變化,便是他身旁的“嬴政”都看的渾身氣機四溢。

“你們與我們有何不同?”一直坐着的老學究開口了,他說著手中戒尺在水中一划,一條肥碩的魚兒立時拋出水面,被他抓在手裡。

“確實有些不同。”他自說自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連同那個柳白衣都有些不同。”

他目光平靜的看着水面,將魚放到了嘴裡。“你們都不是這水塘里的魚!”

“因為,我們已經走出來了!”

孟秋水目光平靜。

“走出來?呵呵,你們以為這水塘只是唯一?”老學究咀嚼着乾巴巴的嘴。“我們只是些養魚人,除此之外還有圈養飛鳥的人,漫天仙靈俱在籠中,苦苦掙扎,化作籠中鳥,還有守海人,汪洋波濤之中億萬游魚哪怕真龍也不過他口中餐。”

“我還曾見虛無之中有一古廟高懸,亘古長存,其內古樹參天,樹上結滿了一顆顆翠果,這一顆,便是一方世界,內有蓮池,花開花落,便是一方世界的由生入滅。”

聽着這些驚聞,孟秋水心神一震。

“你連同那柳白衣。”老學究忽的一指嬴政。“看來都是那片海的漏網之魚。”

“至於你。”他目光投向孟秋水。“卻是因緣際會而造就,被一條破網失敗的魚帶到了這水塘之中。”

孟秋水想到了他體內的那個存在,這一切還當真是驚人。

不過。

“宰了他們,你我二人再決勝負。”一旁的嬴政沉聲開口,身上玄衣,連同頭上的平天冠瞬間破碎,露出了下面的一身森寒甲胄。

若說孟秋水氣息非人,那嬴政的臉已是近乎妖魔,他臉頰兩側黑鱗隱現,頭上竟是生出了一對龍角,儼然快要化龍了。

“好!”

孟秋水一點頭,背後四劍齊齊震動,徑直衝向了一旁的道人與和尚。

大戰已起。

……

……

……

許是三年,許是十年,許是百年……

令人意外的是這其中的某一天,有一獨臂中年劍者自東而來,所過之處,手中鐵劍直是斬碎了道門十七座福地,劍震天下,自稱為“劍宗”弟子,尋師而來。

也在此事過後沒多久。

天地顯出驚變,只聞天地盡頭傳來一聲不甘的嘶吼,旋即天降瓢潑大雨,殷紅如血,足足下了七日。

等雨停之後,世人猛然驚覺,三教之地已是一片殘垣廢墟,再無半分生機,一片死寂。

……

……

……

微風襲襲,杏花微雨。

蒼州,孟府。

少女身穿一襲翠色衣裙臉上洋溢着活潑的笑,她懷裡抱着個琵琶,而在身旁還有一面貌清秀的書生正撐着傘並肩而行。

“今天陳離要請我喝酒說要給我介紹一個朋友,我先送你去紫姑娘那學琴,完事來接你,回來記得給明珠拿些點心。”

“對了,明天和我回鄉下去看看孟虎,聽說他定親了。”

“嗯嗯!”

聽到書生溫和的話,少女忙不迭的點頭,笑眯眯的露出兩個酒窩。

兩人的身影漸漸沿着河邊消失在雨中。

……

只是,他們卻沒看見,河面上一個人正默默地看着他們。

那人蒼老不堪,駝着背,彎着腰,背上還背着個劍匣,一頭蒼蒼白髮,眼神平靜如水。在他身後還有兩個人,一個綠衣丫鬟,和一個獨臂劍客。

直待二人身影消失不見,老人的目光才徐徐收回,平淡道:

“墨雪,魏遙,我們也該走了!”

“走吧!”

說罷,三人走入了虛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