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那緊皺的眉頭便鬆散開來，取而代之換成了篤定的眼神。

陸成萱又拿起了銀針絲線，隨着第一批的綉品賣出，之後所需要的綉品便越來越多了，一刻都不能放鬆。

除了手帕香囊這些小物件，陸成萱還會綉一些成衣，錦履等等，這樣大件的物事價格收入會更多，如果手中銀錢富裕，買些材料做簪子頭面才最好，賣出去一套價格是成衣的數倍。

只可惜簪子頭面所需要的材料也太貴，不是現在的陸成萱能負擔得起的，只能暫時擱置在一邊了，想來有些可惜，陸成萱出手的簪子，總能引得京城貴女們追捧，一度被視為潮流。

可惜當年的盛況不再，如今便是要從頭再來了。

陸成萱不可輕聞的嘆了口氣，動作熟練的綉着紅梅，抬頭看着一旁發獃的清蓮，“還有你，也抓緊練習！”

瞧王婆子看見下面綉品的時候，臉上止不住的嫌棄就知道清蓮這手藝有多麼差了，年後就是十三歲了，便不為陸成萱分憂，將來嫁人也是一門手藝的，技多不壓身，總歸是沒壞處的。

窗外碎雪簌簌的下着，很快的便將院子里的腳印紛雜掩蓋，純白無瑕的冬雪晶瑩乾淨，似乎能洗刷這世上一切的骯髒和醜陋，屋內地龍燒的暖烘烘的，陸成萱蒼白的臉上也染上了幾分紅暈。

時間在刺繡中過的飛快。

陸成萱覺得身體僵硬想要舒展筋骨的時候已經夜幕四合，繁星點點。

清蓮準備好了吃食小聲的端了進來。

自打從祠堂出來以後，便一直都是陸成萱和清蓮親自下廚，來到紅梅院之後那些奴僕散漫，陸成萱更沒有指望過她們。

雖然陸成萱廚藝精湛，但因為兩人所食不多，每日不過是兩菜一湯，但今日不同，院子裡面的那些奴婢們都想要留在紅梅院，有本事的，便各顯神通，沒本事的，便鞍前馬後。

紅漆食盒打開，香味撲鼻而來，一樣樣精緻鮮美的菜肴端了上來，珊瑚鱖魚，冬筍炒底，還有百花糕，糖蒸酥酪，外加四寶豆腐湯，都是刻意打聽了清蓮，問了陸成萱的口味來的。

陸成萱喜歡甜食。

起初的時候只是覺得日子太過清苦，總想要給自己點奔頭，吃些甜食甜在嘴裡就能讓心裡跟着一起甜了，一來二去便養成了習慣，不然她屋子裡面的雞翅木的小几上也不會經常備着糕點了。

“五小姐，可以用膳了！”

季嬤嬤和王婆子搶着到陸成萱的面前獻殷勤，“老奴可是一早便下廚替五小姐您準備晚膳，還請您嘗嘗，若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好，奴婢下次一定記得改正。”

王婆子卻是一下子將季嬤嬤擠在了一旁，“五小姐您可別聽季嬤嬤胡言亂語，這些菜式她不過才準備了甜點糕點，剩下的可都是奴婢帶着人做的，您嘗嘗。”

陸成萱放下綉品，淡淡的掃了一眼，表情淡漠道，“你們下去吧，晚膳不必在身邊伺候。”

王婆子和季嬤嬤臉上表情有些僵硬，其他的丫鬟也跟着疑惑。

莫非——

是這些菜肴沒有對了陸成萱的胃口？她們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了？

可也不對啊。

在陸家，王婆子的廚藝算是頂尖的，就連季嬤嬤也不賴，若非是想要討好陸成萱，她們本不必親自動手的，可是看着陸成萱這般懨懨的模樣，還沒嘗就不喜歡嗎？

見這些人沒有反應，陸成萱又補充了一句，“清蓮留下。”

陸成萱一頓，看着人群中青澀的面龐，“在沒決定好誰留下來之前，宴青和慶生，邢御和清平輪流巡夜，便先從邢御清平開始。”

“守夜的便是半夏和桂枝吧。”

“其他人可以自行到後院用膳休息，我這邊不需要人侍奉了。”

這……

逐客令已經很明顯了，再賴着不走便是不識趣兒了，裁人的檔口，誰也不想觸霉頭。

“那五小姐若是有吩咐便傳喚我們一聲，奴才們便去後院待命了。”王婆子還急着去見林安，倒不覺得怎麼樣，季嬤嬤心中卻是有了怨氣。

連翹的眼中更是蔑視輕待。

她在陸周氏那裡本就是二等丫鬟，還以為到了陸成萱這裡好歹混成一等大丫鬟，不想有了個礙事的清蓮在，也便沒有其他人什麼事兒了，即便留下來也不過是二等，那她何必要來一個庶女這裡，還不如留在老夫人那裡的臉體面。

“奴婢告退。”連翹慢悠悠的翻了個白眼，率先離開，其他的小丫鬟也都跟着離開。

“小姐，您怎麼了？”

“是這些菜肴不對您的胃口嗎？”清蓮看着陸成萱臉上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很是奇怪，“這些菜式的確都是您喜歡的啊。”

有些還是陸成萱做過的呢。

只見陸成萱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差點把用膳這件要緊的大事給忘記了。

從前在寧家的時候，她也是嬌養着的千金大小姐，每日衣食膳食都有專人侍奉打理，可出了寧家之後，便是要事事親為，自己動手了。

當年寧家大小姐才情容貌出眾，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女紅女工，皆是樣樣難逢對手，可唯獨有個缺點，那便是廚藝不好。

不過寧謝氏覺得，廚藝不好也便罷了，左右寧家不缺好廚子，將來不管寧綰嫁與何人，帶着就是了，總不會虧待她，何況她的那雙手嬌貴，也不必自己時常下廚做那些粗活臟活。

可不曾想寧綰根本就沒有按照寧謝氏替她謀劃的未來去過，反而是自己性格執拗另尋出路。

剛嫁給趙祗令的那會兒，寧綰最難的時候就是對着廚房，時常弄得灰頭土臉的，渾身沾着鍋灰，渾身髒兮兮的不說，光是廚房裡面的大鍋都被她燒壞了好幾口。

趙祗令則是薄唇微抿，垂着眸子眼裡卻藏着笑意，更會挽起衣袖在一旁幫忙。

可以說，寧綰的廚藝是趙祗令教的。

天知道趙祗令一個大男人，卻如此廚藝高超，很多女子自嘆不如。

世人提起趙祗令，多半是權傾朝野，為人冷漠寡淡的形象，卻不知道如此權臣也有‘洗手羹湯’的樣子。

那時候……

日子雖然過得清貧，但她們之間的感情卻很濃厚，也許吧……

陸成萱深深的洗了一氣，不再去想從前的事情，可也正是那十年的時間，讓她養成了個壞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