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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人是越活越豁達,鎮西王為何是越活越糊塗呢?”衛凱旋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黎桑閎志,道:“人這一生有那麼多的生離死別要面對,一直偏執過去不放,您不累么?”

聞言,黎桑閎志綳直的身體,像是怔住了一般,目中閃着震驚的光:“是我偏執過去不放嗎!?二十三年前!倘若你衛府光明磊落!倘若那封遠赴西荒的朝書沒有落在我章王府!韓娘和元陽便不會被迫隨我離開京都、遷徙西荒!西荒的凄風苦雨不會沾他們一分,蠻族的詭計不會傷他們一毫!!韓娘只管安心陪元陽長大,他長得健健康康,飽讀詩書,無憂無慮!他們——就只要等着——我馬革裹屍還的那一天!!

“妻兒若是健在,若能闔家團圓,誰又願意往回看!衛凱旋,你也一樣!十八年前你所遭受的一切,皆是你罪有應得!但有一點,不同!你所遭受的,遠不及我!你衛府犯下的罪孽,是贖不盡的!”

黎桑閎志那些苦大仇深的話一遍遍響在衛凱旋耳邊,衛凱旋不得不想起過去,想起二十三年前。

父親說,擂台、獵場,君主表面上,想借一場群英會向外國使臣展現黎桑實力,實際上,這是自“黎桑兩大戰神”流言不斷發酵後,一場與“槍打出頭鳥”有關的密謀。在角逐中斬獲第一的,便是君主心中既定的那隻出頭鳥。

等秦淮的除夕過完,西荒不平的消息便會傳到秦淮,西荒是一場事關邊境國土安危與西荒百姓生計的持久戰,要解決西荒問題,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賜朝書,守西荒,自然而然,便成了君主手中一枚“排除異己、分解勢力”的好棋。

然而,他厭惡權謀,亦不喜每日活在揣測君心之中,擂台前夜、獵場前夕,他只看見西荒的百姓正飽受着暴風雪的摧殘,只聽見蠻族手中磨刀霍霍,擂台他要贏,獵場他要勝,既為君主的封賞,也為不求任何封賞、只求一個遠征西荒的機會。

遂,群英會上,他只做他想做的,衛江山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只當從未聽過。

所以,擂台上,他贏了。

但他沒想到,父親會在獵場最後這一關鍵上親手設計於他……

由於父親的設計,獵場一開局,他便出師不利,直到,後面發生的事情,徹底教他在此次角逐中.功虧一簣!

“呵呵呵呵!”

他的笑聲頓時牽動了黎桑閎志心中的那根弦:“你笑什麼!”

“自然是笑你,”他說:“笑你墜入迷津、無舟可濟,笑你抱憾終身而不知。為將者,自當以護國為己任。凱旋是榮,捐軀亦是榮,叛國為辱,謀逆為辱,於此無關的殊榮,皆是雲煙。是你,偏信那些關乎戰神的流言,太在乎外界那些看法,名利看得太重!亦是你,心懷謀逆,為奪得首冠,不惜在獵場暗中設計,你雖如願奪冠,卻也是弄巧成拙,正落君主的大網之中!”

“住口!”被那謀逆二字一震,黎桑閎志頓時拍案而起,指着衛凱旋的鼻樑道:“是你父親衛江山落井下石暗中舉薦於我!是景帝聽信讒言賜下鎮守西荒的朝書!”

這般說辭聽得不由得衛凱旋心中輕嘆連連,他於平靜中抬眼,看了看震怒的黎桑閎志,“背後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鎮西王焉能不知?二十多年來,鎮西王只是不願直面罷了。”

他的父親深陷朝中權謀太久,以至於在那場群英會上,到底未能看清君主真正的動機。

景帝真正忌憚的,不是功高蓋主的衛府,而是他的親兄弟罷了!

章王府勢大,京中流言又盛,章王府之心,景帝既看不清,便只能忌憚。

“……呵呵呵呵呵!”

沉悶的空氣忽然被一串僵硬的笑聲給打破。

黎桑閎志驀地跌坐下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笑聲,聽不出是怒,還是悲。

“自古藩王命多薄,為了這樣的命運將來不降臨在我的身上,我幾乎是傾盡所有地去效忠於他,可他到底還是不信……呵呵!

“這世上哪有完全的忠,若要問一句私心,我黎桑閎志餘生所求,不過是加官進爵,封妻蔭子!”

……

黎桑閎志滿是平靜地站了起來,看向衛凱旋時,忽然笑道:“你笑我墜入迷津,無舟可濟,其實也不然,畢竟還有你替我撥雲見霧。反倒是你自己,水漲船高,難免覆舟。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