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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項羽的一聲令下,一陣急促鼓角號令聲在楚軍軍陣上空回蕩起來。楚軍前將軍黥布騎着高頭戰馬,一聽到項羽中軍幕府的鼓聲號令,便在步卒方陣前振臂一呼道:“弟兄們,上將軍有令,拿下函谷關,人人爵升一級,賞千金!第一個登上城頭者,立賞千金奉千戶!”此言一出,楚軍士卒們竟是人人血脈賁張,“攻城,攻城!”的怒吼聲,如同颶風一般卷過函谷關前的山谷。

“殺!”黥布一聲猛喝,身後預先擺好陣勢的兩個萬人方陣開始隆隆發動起來。按照項羽與黥布事先商議好的謀劃,攻城步卒按兩萬人一班輪換攻城,其中一萬人沿着關城前的大道,直攻聳立在兩山峽谷中的關城,另外分別派出五千人沿着道旁低緩的山坡,向延伸到兩側山頂的關城進攻。楚軍十二萬步卒,按每個時辰輪換一班來算,足可以維持六個時辰連續不斷的進攻。如此一來,便可使函谷關守軍因得不到停頓歇息,而致士卒紛紛脫力,關城便可有望一鼓而下。

倏忽之間,伴着隆隆戰鼓聲,這兩個萬人方陣立時分成三路,中間一路整整一個萬人方陣,左右兩路各五千攻城步卒。這兩萬攻城步卒裝備與尋常楚軍步卒裝備略有不同,人人一副牛皮盾牌,或是一把闊身短劍或是一把砍刀大斧,有些步卒還背着結實的粗麻繩與鐵鉤等攻城器具。除此之外,便是百人一副攻城雲梯,四輛攻城雲車及兩輛攻城衝車則由中路的攻城步卒簇擁着推向關城。

眼見三路攻城步卒已經踏着鼓點,邁着整齊的步伐,抬着雲梯擁着雲車,向關城山呼海嘯般壓了過去。前將軍黥布接着又是一聲大吼:“連弩車準備!”

負責操作連弩車的步卒方陣,頓時也隆隆發動起來。八十餘輛連弩車由步卒們推動着,跟着前行的攻城步卒的步伐慢慢壓進狹窄的山口,直抵距關城約莫一里的地方,方才一字排開。每輛連弩車由十名步卒操作,一連串軍官口令聲四下響起,隨即伴着陣陣嘎吱聲響,一排排短矛般的弩箭被裝填到連弩車上,緊接着又是一陣木製機關聲響,弩車高高揚起,瞄向了關城箭樓。

“弓弩手列傳!”黥布猛地又是一聲大喝。弩車方陣里,立即分出五千手持強弓硬弩的步卒,在一字排開的連弩車跟前,整肅地列成箭陣,紛紛拉開弓弩箭弦,瞄向函谷關。楚軍手裡這些精良的大型攻城器械及弩弓等,均是接收章邯刑徒軍手裡的裝備所得。因了楚軍不善保養修葺,原本兩百餘輛的連弩車以及近萬把弩弓,只剩下八十餘輛弩車及兩三千蹶張弩。五千弓弩手中,竟有兩千餘是使用楚軍制式硬弓的弓箭手。饒是如此,楚軍的箭陣擺開來,也是頗具一番聲勢。

在關城箭樓處,冷眼觀察着楚軍排兵布陣的孟坤,不屑地冷冷一笑道:“黃毛猴子,竟也學起我大秦所向披靡的箭陣來。”說罷,回頭對傳令司馬沉聲下令道:“傳令,弩箭手並連弩車暫時隱蔽,礟車準備!城頭留下盾牌手警戒,其餘甲士退到掩體躲避箭雨!”(礟車,實際上便是後世的拋石車。其形制類似井邊吊水的桔槔,高約三丈的礟柱或埋在地中,或架在礟架上,礟柱頂端是極富彈性的梢料,稱為“礟梢”,少則兩梢,多則十二梢,礟梢越多,發石便越重越遠。函谷關守軍手裡的是兩梢礟車,每車需五十名甲士操作。)

函谷關守軍一共三千兵馬,除去五百弩箭手並操縱連弩車的一百名步卒外,還有八座輕型礟車(大營里共十餘座,因兵力有限,孟坤只精選了八座完好靈活的礟車)需四百名步卒操作。餘下的兩千重甲步卒,孟坤下令分成兩班,每班一千人,其中各含四百名盾牌手、四百名長矛手及兩百名游擊手,盾牌手長矛手主要負責防禦,游擊手則專司增援關城防禦薄弱的環節。開打之後,每班一個時辰一輪換,以防止士卒久戰脫力。

關城上四處堆滿了防禦用的滾木礌石,還有千餘名協助守軍防守的老秦人精壯負責搬運這些滾木礌石,更有甚者箭樓之後還暗藏着兩座行爐,等着楚軍前來攻城(行爐者,可行走推動的大熔爐,在城頭預先熔煉好鐵水,但遇攻城危急時,推出行爐,從爐口傾瀉出通紅鐵水,無論是雲車雲梯等何種精良器械,立時便會焚毀崩塌)。除此之外,函谷關向兩側高山延伸的兩段長城前的山塬地帶,孟坤還有更為狠辣的陷阱在等着楚軍們的自投羅網。

眼見楚軍抄襲秦軍的箭陣便要發動,關城上除了留守的盾牌手外,其餘甲士紛紛退入關城背後事先搭好的長排石板房及各式壁壘內藏身。

秦軍甲士們剛剛藏好身形,便聽得關城外一陣急促梆聲響起,緊接着便是一陣呼嘯而來的破空聲,關城上下便到處響起乒乒乓乓的撞擊聲。秦軍將士心知,這是楚軍的箭陣發動了。

關城外的大道上,負責攻城的楚軍步卒們,在鼓聲的激勵下,踏着戰靴抬着雲梯推着雲車衝車,一步步地向關城推進着。一陣又一陣漫天箭雨,從他們頭頂尖嘯着向關城箭樓城牆猛烈傾瀉過去,一時之間,原本巍然雄偉的函谷關竟被陣陣箭雨淹沒了,模糊朦朧的幾乎從山谷間驟然消失了。

關城前,之前覆滅在秦軍箭陣下的騎兵千人隊的屍體,還兀自橫七豎八地鋪在關城大道上。整齊推進的楚軍攻城步卒,來不及清理這些同袍的遺體,唯有小心跨走過去。遇有阻擋雲車衝車的騎兵屍體,那些推車的步卒才會將那些屍體挪開。

待攻城步卒距關城只有不足五十步遠時,楚軍軍陣後戰鼓猛然急促大作,一百個攻城步卒百人隊像是得到命令似地突然加速衝鋒,山呼海嘯般地撲向關城,與此同時,楚軍的箭陣也驟然停止掩護射擊。

眼看着一隊隊攻城步卒靠近城牆,一架架雲梯隨之架起,四輛雲車也在城下高高聳立起,兩輛衝車也被兩隊甲士吶喊着猛推着撞向關城銅鑄大門,關城上的黑甲秦軍卻像是突然消失似地,毫無動靜。

“秦軍撤走了嗎?”烏騅馬背上的項羽仍然一臉冷霜,在山口處皺眉望着攻城戰的進展。原本他所預料的是,一旦楚軍開始攻城,秦軍必然隨即發動反擊。然而此刻函谷關城卻如此怪異地沉寂着,着實叫項羽大惑不解。

正當那些攻城步卒紛紛踏上雲車木梯之時,關城城頭處突然響起一陣急促梆聲,接着便鼓聲大作,女牆垛口處突然矗立起一排排黑森森的甲士,密集粗大的滾木礌石隨即沿着城牆斜面隆隆滾砸而下,竟如同驚雷一般在楚軍步卒頭頂上炸響開來。順着雲梯剛剛爬在半空中的攻城步卒,紛紛被砸落下來,單薄脆弱的雲梯更是經不起連綿不斷的巨石猛砸,竟是在一片嘁哩喀嚓哎喲哇啦聲響中,頃刻之間便被擊毀壓跨擠碎。

楚軍的四輛雲車包裹着精良的鐵皮,頂着滾木礌石硬是強行抵近關城城牆。一聲唿哨響起,暗藏在箭樓背後的兩座行爐隨即開出,在楚軍的雲車木梯堪堪要搭上城頭垛口時,一股通紅鐵水猛地澆出,高出關城數丈的雲車瞬間崩塌,隨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兩座行爐各自澆出兩通鐵水,楚軍唯一的四輛攻城雲車瞬間便化為灰燼。雲車上及附近的楚軍步卒更是凄慘,被鐵水澆中者連慘嚎聲都未發出便立時變成一具木炭,人肉烤焦臭味散出,直叫倖存的楚軍們噁心乾嘔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關城城門處,推着兩輛衝車衝撞城門的楚軍甲士死的死,逃的逃,兩輛衝車也仍在城門跟前,無人理會了。

正當破損雲梯下的楚軍步卒慌亂地躲避巨石滾木時,遍布女牆的箭孔處驟然激射出一片弩箭暴雨,可憐那些攻城步卒頓時成了活生生的箭靶子,一個個不是被弩箭射成刺蝟便是被巨石滾木砸成肉醬。在後隊的攻城步卒尚自驚愕愣怔之時,從關城背後竟是突兀飛出幾塊巨石,呼嘯地砸在排成密集隊形的楚軍當中,頓時血肉飛濺慘叫連連。

前陣的五十個百人隊死傷慘重,不待帶隊軍官下令,殘存的攻城步卒便撇下各式器械兵器,拼勁全力、連滾帶爬地爭先逃離這片修羅地獄。而後隊的五千攻城步卒在礟車飛石的猛砸之下,也是驟然蒙了,及至前隊的攻城步卒哀嚎着卷回,兩隊近萬人步卒陡然衝撞在一起。一時間楚軍們竟是相互擁擠踩踏,亂作一團。

而在這時,城頭處又響起一陣急促木梆聲響,一排排粗大的短矛接連呼嘯着飛出,撲向了擁作一團的楚軍步卒。又是一連串哀嚎聲凄慘響起,眾多楚軍步卒擁擠在一起被尖嘯而來短矛一舉洞穿。關城上操作連弩車的秦軍甲士,甚至都不用瞄準,只需將一排排弩箭裝填上弩車,然後徑直發射出去便可大量殺傷關城下的楚軍步卒。

由滾木礌石、弩箭短矛、礟車飛石編織而成這片修羅地獄般的屠宰場,僅僅在片刻之間,便讓整整一個楚軍萬人隊死傷過半。秦軍守軍爆發出來的如此驚人的戰力,竟讓餘下的楚軍們人人驚訝的張着嘴,忘了為攻城步卒吶喊助威。函谷關前大道上,那一片凄慘景象伴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慘叫聲,驚得整個楚軍軍陣又寂然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