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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陽城內,與王城只隔一條石板長街的正陽坊有一處九進府邸,鶴立雞群般地矗立在一片破落不堪的府院之中。這府邸原本也只是一處殘破的官邸,經過一番修葺翻新之後,便被子陵賞賜給林弈做了上將軍府邸。修葺所花的費用是子陵從已是大見拮据的皇家少府府庫里省出來的,在早已是一片蕭瑟貧瘠的咸陽城中,如此大費氣力地翻修一座府邸,足可見新皇子陵對林弈的倚重。

然而饒是如此,當林弈從王城出來,來到這處皇帝專門為其遴選的府邸跟前,只是淡淡地掃了眼,便大步跨進院內。面對府院內恭恭敬敬地等候自己的諸多僕人,林弈無心去理會,領着一幫將軍匆匆進了正廳,便吩咐所有僕人退下,封閉正廳議事。

究實而言,朝會時韓談提出的降楚議案,讓眾人震驚不已,就連平日里素來與韓談一條心的子陵也是大為驚訝。然而老韓談言詞鑿鑿,又有城內存糧已所剩無幾的鐵一般事實為論據,讓朝堂上其餘臣工即使想反駁,也是無處着力。

望着白髮蒼蒼一臉悲天憫人之色、挺立在王台之下的老韓談,子陵無奈的長嘆一口氣,一甩長袖悄然離去。留下的滿殿臣工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林弈默然沉思良久,起身離案對着韓談略一拱手示意,便帶着身後的武將們,大步出了正殿。餘下文臣們也幡然醒神,旋即跟着武將們的步伐,紛紛退出了大殿。

“諸位將軍都說說看,我等到底是要戰還是要降?”在正廳主案後落座的林弈,望着許峰、孟坤等將軍,皺眉詢問一句道。

“當然是戰!老將戎馬一生,就從沒聽說過我秦軍銳士有不戰而降之舉的!”鬚髮雪白的老將許峰憤然一句道:“即便咸陽城內存糧已經不多,老將寧願戰死沙場,也不做沒有骨氣血性的降臣!”

“對,上將軍不要問了,帶我們同楚軍決一死戰吧!哪怕是玉石俱焚,我等老軍也要死的壯烈一番!”同樣鬚髮灰白的曹艮跟上一句朗聲附道。

“戰是要戰,不過我等首先得解決糧草短缺的問題。而且偌大的咸陽城不似擁有天險的函谷關要塞,僅憑不足兩萬的兵力,面對城外數十萬之眾的敵軍,怕也是難以堅守上多久時日,需想個萬全之策,不能盲目死戰!”頗有謀劃之才的孟坤,沉吟片刻說道。

林弈聞言點點頭,見陳建新、謝樹挺二人默然不言,遂好奇問道:“陳將軍、謝將軍如何思量?是否有良策?”

“回稟上將軍,末將尚無良策,唯上將軍軍令是從!”陳建新拱手開口道:“不過就實說,自昨日劉邦楚軍猛攻一下午,末將對咸陽城能堅守多久,心下頗為堪憂!”

“哦?如何說來?”林弈心下一動問道。

“先不說那六千餘胡人材士整編的王城禁軍,軍心戰力如何,即便將城內所有能拿得起兵刃的老秦人全部算上,我軍可戰之旅撐死不過三五萬。而咸陽單就城牆邊長便十里有餘,若是四面城牆皆分兵把守,三五萬之眾也只能堪堪填滿四周城牆。別說是有多餘兵力輪換把守,便是做機動策應之用的部隊怕也是抽調不出來。況且,城內王城以及那些重要的官署府庫皆是需要分兵看守,如此一來,楚軍只要四面同時進攻,我軍便要應接不暇陷入被動之中,更遑論要堅守久戰了。”陳建新皺眉擔憂道。

陳建新的一番分析,讓廳內諸將頓時默然不語,就連適才還昂昂然請戰的許峰曹艮等人也鐵青着臉皺眉陷入沉思。

正在這時,大廳外院落內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司馬匆匆闖了進來。只見那司馬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拱手報道:“稟報上將軍,咸陽東面開來另外一支楚軍,兵力足有四五十萬之眾,目前已在距咸陽十餘里地紮下營盤!”

“是項羽的楚軍!”林弈一旁的鄭浩補充一句道。

林弈點點頭,神色愈發沉重道:“項羽一到,城外楚軍的總兵力怕是不下七十萬,咸陽城防更是堪憂!”

不需林弈多加說明,大廳內的諸位將軍們都明白此刻危急的情勢:孤城咸陽已陷入數十萬叛軍的重重包圍之中。以城內如此單薄的兵力,陷城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咸陽城是沒法守了!末將建議,我等需儘快做好突圍準備,最好能在楚軍尚未對咸陽城完成四面合圍之前,衝出楚軍包圍圈,向西或向北撤退!”鄭浩正色拱手道。

“鄭司馬所言甚是,眼下死守咸陽城便是等死,唯有殺出一條血路,衝出楚軍包圍圈,方有一線希望!”孟坤聞言點頭肯定一句道。

“以我軍重甲歩卒及老軍的戰力,衝出楚軍包圍圈當有六七成希望,只要斷後兵力部署得當,自然是沒什麼大問題。”林弈輕叩着桌案分析道:“只是,這咸陽城內還有萬千老秦人以及王城內的眾多皇族大臣們,這些該當如何處置?以我軍現有兵力,至多只能保住皇帝陛下及其直系血脈安全突圍,而其餘皇族大臣及城中的老秦人們,我軍將無力顧及。諸位將軍是否考慮過,若是離了大軍的保護,那這些手無寸鐵的黔首及文弱的大臣們,會不會慘遭叛軍屠戮?”

林弈一言頓時又讓將軍們剛要疏開的眉頭,驟然又凝固起來。

“那項羽是個屠城狂,其所部所到之處,若是遭遇頑強抵抗,動輒便是屠盡全城活人。而劉邦手下那一幫草根將軍,怕也是很難守得住手,武關城便是被他們屠成了血城!”林弈沉着臉繼續說道:“我軍銳士素來便是帝國中流砥柱,此刻寧要眼睜睜地看着咸陽城內的老秦人們,全部慘死在那兩個屠夫手裡?”

面對林弈的質問,這些披堅執銳的將軍們再度默然了。往昔在沙場上征戰,根本無須顧慮這麼多,而眼下帝國僅存的都城卻讓這些帶甲銳士們不得不背上一個沉重的包袱。

正當舉廳默然沉靜之時,廳外再度響起細碎倉促的腳步聲。

“上將軍!皇帝陛下來了!”林弈新府邸的家老匆匆進廳稟報道。